這部片的劇情主軸非常無聊,但這份無聊正是這部電影好看以及具有啟發性的地方。其實認真說起來,中文片名非常暴雷,如果能不帶早就被電影片名引導的既定印象進場觀看,所感受的震撼程度應該會大很多。這倒是另一件趣事,還有其他片名就在暴雷的電影嗎?
【以下涉及劇情,請斟酌閱讀】
會這麼說的原因是片名一看就會讓人聯想到二戰時納粹集中營的歷史,雖然預告透漏的訊息已經盡可能地減少非常多,可是對這部片的想像還是會圍繞著集中營打轉,也許是對集中營生活的想像,或是對集中營生活的反轉等等。
但如果除去這層想像,影片剛開始只是非常平淡樸實的記錄一個軍官家庭的日常生活,平淡到甚至我差點就在影廳裡睡著。不過在人物的對話中,會持續聽到背景有個微弱的轟隆隆背景噪音環繞不去,這種不自然也引起觀眾的好奇心,也許還會有人懷疑是不是電影院的音響出問題了,直到幾個聲音的斷點出現,才確定不是影廳的問題,而更讓人好奇這股微微令人不耐的噪音從何而來。
隨著劇情的進展,揭曉這家人其實是奧斯威辛集中營的指揮官魯道夫霍斯一家,魯道夫霍斯也許對我們來說很陌生,但他其實是奧斯威辛集中營-最大也最知名的納粹集中營-的建立者,這個身份揭曉後,回想前段描述他與手下工程師在討論新式環狀焚化爐的設計,才知道他們到底在「燒」甚麼,更進一步的,也明白了從一開始就迴繞在背景的轟鳴聲,其實是日夜不間斷焚燒猶太人屍體的熔爐聲。同時細看背景環境,白色圍牆這一側是霍斯妻子海德葳精心打造的花園,而圍牆的另一側,是過往回顧集中營時所看到的紅磚瓦房,以及無時無刻都噴著黑煙的高聳煙囪。再想到孩童溪邊戲耍時所撿拾的遺骸、家中男孩所蒐集的牙齒、後段音量加大的嬰兒哭聲;對比在花園中舉辦的各式派對與聚會,這或許是我所看過「畫外音」最「大聲」的一部電影了,幾乎一切寓意都來自電影畫面之外。
也許霍斯相較於一般人更不平凡,但他們一家緊鄰集中營的平靜生活更凸顯了漢娜鄂蘭所說的「平庸的邪惡」。也許在數十年來的辯論裡,平庸的邪惡到底是甚麼還有很大的爭議,但霍斯一家所流露出的生活態度,霍斯只是想好好地完成上級交辦任務,沒有甚麼升官的野心,只想精進集中營的效率,好讓他能夠繼續留在這裡當個土霸主;海德葳只想著自己終於和青梅竹馬在一起,共同構築一個夢寐以求的幸福莊園,只求自己能安居於此,外界,尤其是圍牆內的世界到底如何根本不在她的考量範圍裡,她對於母親不認同而離去感到憤怒,或許也展現了她的鴕鳥心態:「我只想活在我所沉浸的幸福生活裡,我當然知道這種生活建立在什麼基礎上,但我根本不在意,不需要妳來提醒我。」
很難說在這樣的過程裡,霍斯一家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麼?或是意識到整件事情的嚴重性。即便是妻子的鴕鳥心態,她也可能僅只是模糊的了解丈夫在做些甚麼,但並不完全理解隔道牆的集中營裡發生了甚麼慘絕人寰的事情。而霍斯本人,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他負責整個集中營的人員挑選、銷毀(請原諒我用這個詞語來代表德軍在集中營裡對待屠殺的態度),甚至是一直設計新式熔爐來更有效率地讓集中營運作,但就像美國軍方心理學者在與他深談後的評論,他表現得實事求是且冷漠、缺乏同理心、比思覺失調還要再極端不過了。到底霍斯是打從心裡就像希特勒一般的認為這些猶太人只是任人宰割的豬玀,不把他們當人看;抑或是在整個納粹德國裡,為了保命,他早已拋去了身為人所可能應該擁有的同情心,而漸漸從一開始只是強迫自己,到最後習慣,甚至下意識的這樣看待猶太人,究竟為何我們已不得而知。
不過最後的轉捩點,當霍斯打給老婆說著:「我所想的只是如何用最有效率的方式毒死房間裡的所有人。」這邊原文有點記不清楚了,可能是霍斯發覺即使是參加日常宴會,他還在想著如何處理集中營裡的「業務」,這種將慘劇視為工作的態度令他震驚;也可能是他發覺當他看著宴會廳中跳著舞的人群,心中所想只是打量整個宴會廳的大小來評估要用多少毒氣毒死這些參與者,這種開始不把一般人當人看,而只當成「業績目標」來看待的扭曲心態令他作嘔。總之他在下樓時開始劇烈的嘔吐,但當我以為他是基於僅存的良知而對過往行為與這樣的念頭產生身體的強烈反應時,他又只是看看空蕩無人的走廊,繼續下樓。稍微腦補,也許這些「第三帝國創造的大屠殺機器上的一個齒輪」曾經在整個大屠殺中感受過一絲良心的煎熬,但那樣的反應終究是曇花一現,他們仍舊放任自己以及周遭人的行為持續發生,而讓自己以及整個組織、國家不斷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