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11|閱讀時間 ‧ 約 41 分鐘

<阿桑的荒謬人生>:「第一彈」 七天後才回家

在全球暖化加持下,讓12/19這天依舊陽光明媚,我的眼皮被美麗的金黃色陽光刺醒,這是我到新公司上班的第七個工作天,揮別先前在宮鬥職場的身心俱疲,我熱愛我現在的同事以及重視團隊合作的模式;我想,今天依舊會是美好的一天,我按時起床、吃早餐、餵貓咪、刷牙洗臉、燒香拜拜向家裡的神明+祖先祈求一天的平安、然後出門上班。只不過,我沒料到即將要展開的神操作。



上午,公司很忙一切如常,每天的中午休息時間都來得特別快,由於午餐自理,所以我如往常一樣,搭電梯走出辦公大樓想去全家便利商店買午餐,但這次不同的是,剛走在公司大樓旁的人行道要過馬路時,由於沒看見人行道上的小階梯,左腳一踩空,整個人跌坐在馬路上,怎麼用力都站不起來,直到路人將我拉起,但我的左腳還是無法使力,我拖著傷腳到全家,買了一個三角飯糰和一顆茶葉蛋以及一瓶冰箱內的無糖綠茶用來冰敷傷腳,腳沒辦法動,我只能先坐在全家的餐桌椅上吃,吃完後,拖著傷腳一跛一跛地走回辦公室,當同事看到我出現的樣子時,所有人都嚇傻了,有人趕忙幫我拿冰敷袋,有人問我要不要去急診,有人推著辦公室椅子要我趕快坐下來,這幕感動到我,心想,我終於來到一家充滿溫暖與愛的公司;當下,受傷的左腳踝並沒有痛感,回到座位後,我瞄了眼電腦上的時間12:31,距離下班還有5個多小時,

我跟同事說:應該只是扭到,還好我有買瓶綠茶先冰敷,現在又有冰敷袋,這樣應該可以忍到下班,下班後我再去看醫生就好。

但同事看我的腳踝腫脹到不成樣,堅持要送我去醫院,所有在場的同事們,有的幫我拿冰敷袋,有的幫我推辦公椅,有的幫我抬椅子,跟著要開車的同事到地下停車場把我送進車內。

由於完全不會痛,這一路上我還跟開車的同事談笑風生,到了急診室後,我看看錶:12:47,

我對同事說:快要一點了,妳趕快回去上班,我不會痛,應該只是扭到而已,妳不用擔心,我等一下會叫我弟來接我,我想,應該沒甚麼事,可能請醫生幫我打一針,下午就可以再回去上班了。



同事回去後,我獨自一人坐在輪椅上看著急診室內的人間疾苦,急診室內等診的病患超級多,每個人的臉色不是慘白就是鐵青,一個坐在我對面的女生,慘白無助的臉和軟弱的身子倒在她身旁的男伴身上,另一位坐在她旁邊的單身女子,也是一臉慘白地摀著肚子,再看看其他候診的人們,各各都是愁容滿面,悲戚萬分,此時,我心中升起了一股很深的愧疚感:我只是跌倒而已,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會不會太浪費健保資源了?所以,當忙碌的護理師們在急診室進進出出時,我盡量想辦法自推輪椅到擋不到她們工作動線的角落裡;我想,比起在場的病患,我只不過是腳扭到而已,根本跟健康的人沒兩樣,因此我也暗自希望護理師們能優先處理我面前那些看起來很痛苦的人們;由於實在無感,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要現身在醫院,因此,在照X光片時,我還自以為幽默地跟護理師說:我現在才發現腳就跟日常空氣一樣重要;但那位漂亮的放射線師卻只是禮貌地微笑,讓我以為我說錯話搞得有點尷尬;在等待X光片的期間,

我一派輕鬆地打電話回家:媽,小弟在嗎?剛打手機給他沒接。

我媽:妳不是在上班嗎?妳找他幹嘛?

我:我在急診室,等一下要麻煩他接我回公司上班。

我媽:妳幹嘛在急診室?

我:就中午去買午餐,結果走在路上跌倒。

我媽:我等一下過去啦。

我:應該沒甚麼事,我又不會痛,等一下應該是打一針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啦。

我媽:先掛掉啦,我等一下過去。

跟家裡人通完電話後,我看到手機Line上A小姐 的問候,我馬上打Line電話給她。

我:嗨,A,妳真的很神耶!

A小姐:怎麼啦?

我:之前跟妳一樣的甲狀腺問題,妳介紹醫生給我,現在,我剛到急診室又接到妳的訊息。

A小姐:嗄?妳怎麼會在急診室?是甲狀腺的問題嗎?

我:不是,就走路跌倒,爬不起來,跟妳上次一樣腳腫起來。

A小姐:怎會這樣?

我:沒看到階梯,然後踩空,不過話說,我好像一直在走妳走過的路耶,想想就覺得好笑,哈哈哈…

正當我電話講到一半,我看到我媽急匆匆地來到我輪椅旁邊,

我:先不聊了,我媽來了,再打給妳喔!

我媽看到我後說:怎會這樣啦?現在看到妳了沒?

我說:還沒,妳看,旁邊的人都比我還慘,我又不會痛,還可以跟朋友打屁聊天,我想應該沒甚麼事啦,等一下應該是打一針就可以回去上班了啦。


此為示意圖非故事中之醫院


「沈小姐!」護理師唱到我的名字,我媽連忙循著聲音推著我的輪椅往角落急診室醫生的辦公桌走去。

有點光頭的白袍醫生看了看眼前電腦裡面的X光片後轉頭對我說:妳左腳踝的骨頭斷掉了,要開刀!

我發誓!從我出生到現在,我從來不曾出現過這種下巴合不起來,眼球已經快要凸到鏡片外,只能直勾勾地盯著急診室醫生那有點禿的光頂卻說不出半句話的表情,如果當下有人在側錄,我想這個表情堪比迪士尼動畫還誇張。

沉默半晌後,我終於知道他在說甚麼:不…不是啊…我一點痛都沒有,應該只是扭到而已,不用開刀吧!

我慌張地看向那個光頭醫生,連帶地轉向跟我一樣一臉驚慌的媽尋求認同,

急診室醫生:妳的骨頭整個都斷了,不開刀不容易好!

我執拗地說:我不要開刀,我不想開刀,可不可以啊?

急診室醫生:妳這不開刀不行,等一下我請骨科醫生來跟妳說!

“吼,為什麼?為什麼?我就只不過跌倒而已,而且還不會痛,為什麼搞到最後要開刀?”當我的腦袋在尖叫這些問題的時候,護理師已經推來一張活動病床要我躺上去,我只得乖乖地躺到床上,

接著護理師問我:妳上一餐是幾點吃的?

我想起要被送來急診時,對著公司電腦的最後一撇:12:00 ~ 12:31之前。

護理師:妳吃了甚麼?

我:全家的三角飯糰跟茶葉蛋。

在跟護理師備詢時,我爸跟小弟這時都來到我床邊,接著只等骨科醫生來,在這段時間的我依舊很忙碌,基本上,我上班都會帶兩支手機,一支用來處理公事,一支是私人號碼,躺到床上後,我開始瘋狂地交代公事,雖然上班沒幾天,但每天的工作細項爆幹多,所有的事還得趕在當日完成,光是交代我上午完成的事項以及待辦事項就花了一個多小時,接著,我趕緊用我的私人手機打給我的保險員,告訴她我現在發生甚麼事,但我不想開刀,只是目前在等骨科醫生來,看能否跟他商量看看不要開刀,當我講到一半時,護理師過來將我的床再次推到另一邊角落的一張辦公桌旁,接著,我看到一個穿著黑色POLO衫和黑色西裝褲以及黑色皮鞋,並帶著黑色公事包的中年男子坐在那張辦公桌上看我的X光片,當下,我心裡只想著:這位全身黑看起來像藥商的先生,應該要跟醫院裡的採購人員接洽才對,怎麼會是在看我的X光片咧,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直到護理師開口:沈小姐,您的傷勢請我們的骨科醫生跟您說明一下。

原來全身黑先生只是沒有披上白袍,人家可是堂堂的骨科醫生,害我誤以為是急匆匆來跑業務的藥商先生,當下對我失禮的想法,在心中向他致上萬分歉意,所以,我趕緊對著電話那頭的保險員說:骨科醫生來了,我等一下打給妳喔!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看了看X光片後說:妳左腳踝關節處的小骨斷了,必須要趕快開刀!

驚慌失措的我:可以不要開刀嗎?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如果妳是斷在腿骨上或手骨上,可以用石膏固定不用開刀等它好,偏偏妳斷的地方是在踝關節,踝關節每天都要動,除非用石膏固定住,接著躺在床上半年都不要動到受傷的踝關節,才有可能復原,但這中間還要考慮到僵化跟沾黏的問題;更何況妳整支小骨還斷得很齊,我猜當時扭力應該很大。

聽到這樣的消息,老實說我懷著既不敢相信,但是不處理又不行的心情哀怨地問醫生最後一次:可是我都不會痛耶,真的必須要開刀嗎?我真的很怕開刀啊!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妳現在腫成這樣也站不起來,斷在關節處如果不開刀會很難好,而且妳現在還年輕,開刀好得比較快!

既然如此,我只得垂頭喪氣地接受這個事實:好,那就只能這樣了!

接著,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又問了那個問題:那妳上一餐是幾點吃的?

此時我心想,這個問題很重要嗎?剛剛護理師已經問過我一次了,我只得再重複一次我的答案:12:00 ~ 12:31之前。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妳吃了些甚麼?

為什麼整個醫院的人都在關心我的午餐?我只好再說一次並詳加敘述:一個全家便利商店的三角飯糰跟一顆茶葉蛋,沒有配飲料。

我想,此時在這間醫院內跟我接觸過的人都知道我肚子裡裝的是甚麼料了。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好,這樣的話,我們今天晚上開刀,應該可以全身麻醉,那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妳要用甚麼材質的鋼釘,是要用必須拿出來的,還是用放在裡面的?

我:那有甚麼差嗎?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好一點的材質需要自費。

聽到自費這個敏感字眼,我馬上舉起制止的手說:好,先等我一下,我先打電話給我的保險員討論一下。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好,妳先跟妳保險員討論看看。

在一番討論後,我決定用自費的方案打鋼釘不取出,反正我的保險都有超額給付,我也不想挨兩次刀,再加上,我想到如果我不開刀的話,難道我要甩著已經沒黏在我身體上的左腳回家嗎?回家後我又該怎麼辦咧?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好,那我們今天晚上動刀,照妳吃飯時間來算的話,應該可以全身麻醉,這段期間就不要吃東西。

聽完後,我一改原先堅持不開刀的樣貌轉換到接受事實後求饒的模樣:好的,可是醫生,我要先聲明一下,我是緊張型的病人,我真的很怕開刀…

全身黑的骨科醫生:麻醉後妳就沒感覺了,不用害怕。

接著,護理師幫我上點滴,然後把病床推到原位,又問了我一次午餐的問題,接著才說:待會,會有社工幫妳推到病房等開刀喔!


示意圖-非本故事中場所


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內,歷經了我的悲傷五部曲後,冷靜下來想想,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被緊急開刀,況且還要在幾分鐘之內決定,前一刻的我還在公司活蹦亂跳,這一刻的我卻搞得家人雞飛狗跳;小弟去公司附近幫我牽車回家,我開始跟爸媽交代我需要的東西,媽說要陪我,叫爸回家拿我的東西,我交代說:其他什麼東西都不重要,這兩支手機的充電線最重要;因為眼下我又開始猛烈地交代公事,並告知同事我目前的狀況已經沒辦法回去了,這支公事用手機的電力只剩下35%,但我還有好多事要交代,接著,我回到我的私人手機,我又打給我的保險員聯絡後續,交代小弟我停車的地方…搞到最後私人手機也只剩下50%。

來到病房後,我依舊很忙,我像是個連發的雙槍俠,一下用公事機處理公事,一下用私人機處理私務,我開刀時間是晚上19:30,這中間最難熬的是肚子餓,依照我的身形,只吃一個三角飯糰和一顆茶葉蛋當午餐,續航時間頂多也只有兩三個小時,老實說,下午15點多在等骨科醫生來的時候,我已經超級餓,還好當時事情多,分散了我的注意力,在等醫生的時候沒空讓我媽去幫我買點心,否則吃了點心後,我可能無法全身麻醉,直到來到病房並平靜心情後,飢餓感又席捲上來,只不過現在的我有意識地忍受飢餓,因為最重要的是我可以被全身麻醉而不是肚子餓的這種小事。

隨著時間的逼近,我越來越緊張,終於,我全身赤裸地換上護理師拿來的病患服等著被推進手術室,媽要我不要緊張,反正等一下睡著後再醒來就開完刀了。我努力點頭替自己打氣。

躺在病床上,被推往手術室的沿途真的很新鮮,我搭電梯,我走過中廊,我穿越人群,我聽見全家便利商店開門的音樂聲,我又上電梯,然後停住,雖然我可以感受到這一切的一切,但這一路走來的角度都是我不曾用過的視角;啊,原來醫院的天花板上面都嵌滿鹵素燈啊!啊,原來四面建築物的中間是一個掛網的天井啊!啊,原來我可以從下往上看到人們看著行經過的病床那種驚訝又不安的臉孔啊!

等我的病床停住後,我停止了我的浪漫幻想,因為我看到在我視線斜前方的燈箱內那三個恐怖的文字「手術室」,此時的我突然意識到,這一切不是夢,恐懼的情緒開始飆升,爸跟媽在我旁邊叫我不要怕,反正睡醒後就沒事了!社工請我爸媽止步,他獨自一人將我推進去那扇電動門後,我轉頭往後看著那扇電動門緩緩地闔上,將我爸媽擔憂的臉阻隔在外,接下來,我知道我必須獨自面對了。


僅為示意圖-非本故事場所


本來我也以為睡醒後就沒事了,只是這天的驚嚇似乎特別多,當我的病床被推入電動門後,我的床邊突然圍過來一大堆的護理師跟醫師,我真的被這盛況嚇到,人說恐懼來自於未知,我怕開刀除了是不想變成生化人外,對我來說,手術室是比美國51區還神秘的地方,至少51區內的情況我還能透過馬臉姐的嘴巴略知一二,可是手術室呢?除了醫生跟護理師外,我猜,應該很少有意識清醒的平民百姓知道手術室的電動門後到底有甚麼吧?更何況又被一群人圍繞著,我在當下的心慌意亂和不知所措可想而知,最後,我終於聽懂旁邊的人在問我甚麼了?除了我的姓名外,又是我的午餐問題 (我心想:again?),現在這家醫院又多了一批知道我當天的肚子裡有甚麼料的人了;但是我真的萬萬沒想到,我肚子裡的料是這麼重要,在問完我的午餐問題後,有個跟其他人一樣穿著手術服戴著手術帽的女生,拿了一個上面夾了一疊資料的手寫板走到我身邊(當下我不知道她哪位,不過,最近看了低谷醫生,我猜她應該是位麻醉師,就姑且稱她為麻醉師)。

當下,我只感覺到圍繞在我病床旁穿手術服的人超級多,有的人在跟同事說話,有的人在跟我說話,這樣的氛圍讓我感到既茫然又緊張,因為驚嚇導致我有點混亂跟不知所措,但是當她開口時,我感覺到其他人突然安靜下來。

麻醉師:沈小姐,今天要幫您開左腳踝,想跟您解釋一下,由於再過15分鐘後,您的空腹時間才滿8個小時,為了您的安全考量,我們建議不要全身麻醉改用半身麻醉,倘若您同意,再麻煩您幫忙在這張同意書上簽字。

“蝦米,不是說全身麻醉睡醒就好了嗎,怎麼現在要半身麻醉?”我的腦子亂哄哄,恐懼開始佈滿全身,然後我將深度近視的裸視瞇了瞇,望向掛在牆上的壁鐘,模糊中我看得出來時針指著19:45分。

我睜著求饒似的雙眼看著麻醉師:醫生,我很怕開刀,我又很容易緊張,可不可讓我全身麻醉?

麻醉師:由於您的空腹時間要再過15分鐘後才滿8個鐘頭,我們真的很擔心要做全身麻醉會有很大的風險,如果一不小心,在手術的過程中有吸入性肺炎,會導致死亡的,況且這是腳的手術可以用半身麻醉就好,會比較安全。

我:可是我還是會很害怕,我連醫療劇裡面的手術畫面都不敢看,更何況要我親臨現場,我真的很害怕…

麻醉師:為了您的安全,為了避免全身麻醉在過程中發生的萬分之一意外,用半身麻醉相較沒風險。

就差那該死的15分鐘,我一下從可以睡到自然醒變成我必須陪伴著這群醫生們一起度過他們美妙的動刀時間,我沉默了半晌,想到都已經進來了,我的腳也變成這樣了,還餓了老半天,現在哪裡也去不了,如果主觀的恐懼跟客觀的風險要對抗的話,在我心中依然是避免恐懼重要於風險,只不過,可能連我爸媽在內的所有人肯定會認為避免風險重要於恐懼的,我只好顫抖地簽下同意書。


僅為示意圖-非本故事場所


被推進手術房後,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要看到血淋淋的畫面,也不想要知道醫生們在幹嘛,所以,我開始找旁邊我能看得到的護理師或醫生聊天,剛好那個跟我溝通的麻醉師就站在我旁邊,

我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請問,等一下會有聲音嗎?我很怕知道妳們在幹嘛…

麻醉師:應該不會有甚麼聲音啦,妳放心!

我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如果跟看牙醫來比呢?

麻醉師:比那個小很多!

我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真的嗎?可是,我還是很害怕,妳們可不可以派個人講笑話給我聽?我聽笑話會比較不緊張!

麻醉師 (笑):可是我們等一下要工作,可能比較沒空喔!

我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那…可以放音樂嗎?

麻醉師 (笑):有啊!我們有收音機在播音樂耶,妳沒聽到嗎?

由於我太緊張,被抬進來的時候,並沒有發現這個空間有音樂混在其中,此時,我才隱約地聽到伍佰在唱歌。

我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謝謝,那…可以把音樂開大聲一點嗎?我真的很怕知道妳們在幹嘛,如果聽點音樂我應該會比較好一點。

麻醉師 (笑):好喔,妳等一下!

接著,麻醉師就請她同事將音樂開大聲一點,

這時,我又用顫著發抖的聲音問她:請問,我可以點歌嗎?

麻醉師 (大笑):好喔,妳想聽誰的歌?

我用顫著發抖的聲音說:有陳奕迅的嗎?不然劉若英的也可以!

總之,接下來的手術,我為了不想知道醫生們在幹嘛,只要醫生們在對話,我就用我那顫抖又五音不全的聲音跟著收音機裡的歌曲唱歌給自己聽,一場手術下來儼然是我個人演唱會,我想著,那些辛苦工作的醫生們除了要醫治我外,還要接受我的魔音穿腦,真的應驗了工作哪有不委屈的這句話,又想著,這群醫生們會不會很後悔沒讓我全身麻醉,至少這樣他們可以安靜地工作?還想著,雖然產婦生孩子時,一樣也是沒被麻醉就送手術台,可是,產婦是忙著痛,以至於沒有心力去管醫生們在幹嘛,而我卻是在沒有心理準備的一天內,又是生龍活虎意識清醒下被推進手術室,對我這種在求學時期全班只有我一人避開產婦生產過程影片,連看醫療劇都會跳過手術台畫面的膽小鬼來說,還要我親臨現場領銜主演,這一整天的驚心動魄真的是要我的命。


僅示意圖-非本故事場所


手術完成後,我的主刀醫師 (也就是那個全身黑的骨科醫師,當時我沒戴眼鏡,況且我才剛認識他不到一個小時,醫院內每個人都戴口罩,現在的他沒穿一身黑,還變裝成手術服,我當然無法認出他來);他走到我頭部右邊站定時,我驚恐地看著他,好不容易靠音樂平撫下來的心情,現在腎上腺素又開始飆升,我眼神透露出:我真的不想知道在手術房內的醫生們在幹嘛…

此時,他拿著一張像胎兒超音波的黑白照片走過來:沈小姐,我們特地幫您做了雙重加強的固定,非常穩固,打入您左腳的鋼釘,不用怕會有不牢固的狀況。

我緊閉雙眼跟他說:我不敢看!

他說:沒有血啦,不用害怕!

我稍稍地睜開右眼看了一眼那張黑白照,說真的,當時我應該想到,裸視一千多度近視的我,是有一雙連鬼跑到我面前都不用怕的眼睛,我怎麼會怕那區區的模糊照片,我看了一眼模糊的照片後說:辛苦您們了,謝謝您,醫生!

主刀醫生笑了笑:那我們要去恢復室了!

當我知道他們要把我從手術台上抬到病床上時,我看了一眼這些瘦弱的醫生跟護理師們,我真心覺得他們的工作很辛苦;

我說:我很重耶,你們這樣會不會太累?

主刀醫生說:我們一百多公斤的人都可以輕鬆換床,妳算小CASE。


開完刀,回到病房後,我又變回正常人了,我很擔心全身黑的骨科醫生會跟我談論起我那脫序的行為和可恥的歌聲,還好,全身黑的骨科醫生只是跟我說,我要住多久都可以,我們醫院不會趕人請安心靜養;只不過,我急著想回去上班,畢竟我是個才到職一個禮拜的新人,為此,我跟全身黑的骨科醫生針對要在家休養到三個月還是一個月就可以讓我回去上班的事情討價還價,最終,我先在醫院住了7天,回家的那天剛好是12/25聖誕節,我悲哀地想,從12/19去上班後住院到12/25出院後回家,真的是剛好滿七天後回家。



回家那天,坐在醫院外牆的長板凳上等車時,旁邊都是8-90歲的老爺爺老奶奶,

坐在我旁邊的奶奶問我:年輕人,怎麼受傷了?

我尷尬地笑笑:就走路跌倒,左腳踝關節的骨頭斷掉去開刀。

坐在我旁邊的奶奶:唉呦,妳那麼年輕咧,怎麼會走路跌倒就骨頭斷了呢?

我尷尬地笑笑:我也不年輕了啊~~~呵呵!呵呵!

坐在我旁邊的奶奶:唉呦,今天是聖誕節耶,而且年底也快到了,年輕人有很多節目啊,妳這樣都沒辦法去玩了啊…

我尷尬地笑笑不說話,只是此刻心中在淌血,對喔,雖然我是大齡宅女,平時也沒甚麼人約,但是,如果心血一來想在跨年夜找朋友看跨年電影,還是想找朋友逛個街,這些在12/19之前都可以輕而易舉辦到的事,現在的我好像都做不到了啊.......而且依照醫師的規劃必須在家持續休養三個月。

但對我而言,身體的傷痛事小,走了一回手術室的驚悚之旅,心靈受到的文化衝擊更大;這次的驚悚之旅,還帶來了另一個另類的心靈衝擊,讓我深深感受到痛覺是一種美妙的發明與存在,以前我很討厭它,總覺得如果人生中可以選擇一種感覺讓它消失,那麼痛覺會是我的首選,現在我才猛然覺醒,原來是我痛故我在,如果沒有痛的提醒,我會像是個沒有病識感的易碎娃娃,所以這成了我的恐懼,接下來的每次回診,我最害怕也是每次必問的問題就是:醫生,這次骨頭斷了我都沒有感覺,未來,我怎麼知道我的腳或手不小心撞擊到甚麼東西後,會不會又莫名其妙地斷掉?

事後回想12/19那天的手術台一日遊,從活蹦亂跳的OL到陪著醫生們一起在手術台上工作的病患,這戲劇化的歷程居然只花一天完結,如果不是術後傷口提醒我,我還真以為這世界就是虛擬的;現在的我終於能鬆一口氣,呼!農民曆上說我犯太歲的2023終於過了,走過低谷後,我不敢期待2024會有多麼高光的時刻,我的心願就只是平安,健康,快樂,人生不要太有戲,如此地活著雖然平凡但也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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