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頂上的玄天上帝：有情人的憨實無懼

「如果愛有天意，請帶我遇見更好的自己。」---《車頂上的玄天上帝》

作為部落格第一篇影評，以黃文英導演第一部執導的處女座開篇，似乎有種奇妙的巧合。與其說是影評，我比較喜歡說是「心得分享」。與電影連結，情節不單純只是情節，與我的生命故事連結，也期許我的文字也能帶給螢幕前的讀者，似曾相似的共感。

第一眼被預告片吸引，是透過鏡頭仰角攝影下，林依晨在香爐氤氳前，雙手虔誠比舞，彷彿以煙霧沐浴淨身。目光炯炯，雙手合十誠祈。信仰牽攜著不同時代的人們，緊連著祖孫三代的情感記憶，讓觀影的我們自身也忍不住回首顧盼自己的「來時、去路」，這是本片看似平淡無奇，卻又輕輕搔癢著心，引發無限回味的最大看點。

全片以電影美術一角芙月（林依晨 飾）為中心，描寫別具個人眼界與專業的事業女性，斡旋在三位身份出身截然不同的男子之中，輔以幼時受到阿公（周渝民 飾）的浪漫傻勁影響，如何在現代講求速度、營利的大環境中，重新審視自己內心的渴望，為自己再度定錨，重回嘉義老家樸實的歸處，再執起父祖輩那份不曾隨著時間淡去的熱情與溫情。

片中穿插過去與現在的時間縣重沓堆疊，三個男人的謎底一一揭開，層層剝出芙月心底深處的渴望。與年輕有為的富商聿先生（阮經天 飾）每每價值觀的火花衝突，也是我在這部片中大感過癮的部分。

透過聿先生大膽猜測芙月擁有秘密男友的冒昧探究，我們也隨之窺見芙月心中的柔軟脆弱。聿先生的好奇活躍、闊氣、牟利形象，對於堅持品味與及文化底蘊的電影美術，兩者像是鏡像的對立，又彷彿像是新舊時代的對話。藝術電影面臨商業作品一面傾的競爭，缺少資金挹注難以撐起理想，也讓芙月不得不正視自己真正追尋的是什麼？

樹木園裡，聿先生意外發現了落在葉堆之中，芙月從未看見結果的單子相思豆種子，配合兩人往來精彩的思想辨答。即便是話不投機，導演還是安排了些「什麼」，在芙月自行離開散場後，獨自遠眺沉思的聿先生，就像是那顆奇妙的種子，也有「什麼」在他心中開始扎根。是否在求新求異、講求利益的時代裡，也能有一種回顧舊時代情懷的理解目光，而不單單只是把玩古董藝術表面上的名氣、高利。

飾演芙月阿公以及博學眼光獨到的建築師，則分別反映出芙月的兩種意識，同樣懷舊的老派浪漫，將要走向何處呢？是要如同建築師將彭湃的情感密密地鎖在偌大的宅院，繼續飾演他父親與人夫的角色。還是要如同阿公遭遇火災、戰爭的洗禮，仍堅守一份溫情，不惜向銀行借款也要重振車站前的飯店，為匆匆旅人款待一夜安穩。

電影開頭，父親堅持出院為守護神「玄天上帝」進香走一程，陪著父親回家、榻前一同翻看的老照片，阿公的形象與精神越來越清晰，跨越兩代持續傳承。進香那日全家出動，帶著守護一家三代人跨越戰火的玄天上帝返宮，砲火流竄、鑼鼓喧天，芙月在人潮湧動中看見了阿公的身影對自己微笑。芙月的返鄉，不僅僅是對於阿公的思念追尋，導演也帶領觀眾一同回顧自身。信仰的力量，打破藩籬，電影的情節並不只是個故事，串聯起的是屬於我們的故事，台灣人的故事。

隨著父親過世，芙月重新找到了「家」對於自己的意義，在片尾將旅店打造成更有綠意生活感的空間，比起將自己的美學或愛戀固守一隅，她更渴望如同阿公，大方走向人群。阿公令人印象深刻的憨實精神，再艱苦的時候，也要記得唱歌。不管是皇民化下被迫藏匿的信仰，或是戰火斷垣中舉家搬遷重建家園；或是面臨結束日本統治後，所學無用的處境，憑藉著堅韌且「相信」的力量，總會走向出路。

末尾，因緣際會下重新牽起線的幼時青梅竹馬（張孝全 飾）角色，讓本片的結尾增添新意味，一種風趣親和、更貼近生活的樸實形象，和新開張的旅店一同，展開更多可供想像的期待。

《車頂上的玄天上帝》沒有複雜跌宕的情節，一個簡單的故事，帶我們展開一趟自我探尋的療癒之旅。古蹟、秘境、自然美景與重現40年代與70年代的復古情懷，除了是此片的一大看點。對我而言，也是對於自己人生路的再次探問，芙月與情人傅春山在公園的告別，共賞美景後各行各路，現今我也正在尋找將熱忱與生活並融的出路。若是不甘流於俗，那便在現實的規則裡走出一條溫柔改革之路，期許能如芙月一般，打造一個終於好好「落地」的歸處吧。

（本文首次發表於2023.12.01筆者之Blogger「煦光向微：戲遊人生步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