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10. 歸零/起點

　　「我不會。」最後他苦笑地說：「真的，有妳在，我就哪裡也不去了。」

我想起那年在機場，他擁著我，向我承諾，堅定地告訴我「一定還會再見」，那時，他也給了我相同的，淡淡、苦苦的微笑。

　　「那你的夢想呢？」當年你為了夢想而離開，現在又是因為什麼而回來？

　　他思忖了一下，安靜地看著我。「我現在的夢想，就是妳。」

　　現在的夢想是我？居然是我……

　　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我忍不住笑了。腦海裡的回憶翻騰，各種各樣的情緒朝著我襲來，心裡一片土牆崩毀。在那一片我花了四年的時間蓋好的土牆裡，埋葬著我往日的痛苦與回憶……不行，不能讓它這麼輕易地崩潰，不管怎麼樣，我都不想再回到從前！

#分隔符號#

　　「滴答、滴答……」

水滴低落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特別清晰。是水龍頭沒有關好嗎？

　　窗簾拉上，一點陽光也透不進屋裡來。我閉著眼睛，蜷伏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腦海中回憶起方才在公園裡，曹孟仁的聲音。

他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那一句句的對不起，聽在我耳裡是多麼的諷刺。我們分開的那幾年、我像傻子一樣哭著的這四年，豈止是「對不起」三個字能夠輕易彌補的。

　　但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問我：妳還愛他嗎？

　　是阿，還愛他嗎？如果還愛，我們應該要盡力補足這幾年的空白。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無論如何相愛，我們也不可能再重來，因為我們之間，還有一個「她」啊！

　　「叩叩！」

　　門上傳來敲門的聲音。這很罕見，因為安思翰是不會主動敲我門的，我想，應該是房東婆婆吧！

　　敲門聲又響了。

　　我懶懶地回應，「請進。」

　　門開了，我還窩在床上，全身有氣無力，一點也不想動。

　　婆婆沒講話，我自顧自地開口，「婆婆，我今天有點累，就不去幫安思翰整理工作室了。」

　　沉默了三秒後，門口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不是來問妳要不要去工作室的，」安思翰淡淡地說：「有人來找妳。」

　　我驚訝的彈起，看著他。安思翰的眼神中反應出他有多麼不自在。

　　「是一個男的。」他繼續說：「需要告訴他，說妳不在家嗎？」

　　是曹孟仁嗎？他怎麼知道我住哪一號？住哪一層樓？

「呃……」我吞吞口水，腦袋只剩下單音節的發音。「不用，沒關係！」

　　「好，」他轉過身，又說：「要見人以前，最好先擦一下眼淚。」

　　「咦！」我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臉，果然是一臉的眼淚鼻涕。這樣子的醜態都被他看到了？

　　我又羞又愧，忍不住大叫，「你出去啦！出去啦出去啦出去啦……」

　　他皺眉，似乎被我劇烈的反應給嚇了一跳，不過他立刻聰明地帶門出去。門關上的那一刻，我才放鬆下來。

　　順手一摸床邊的手機，螢幕顯示有二十幾通未接來電，都是曹孟仁打來的。我突然想起，一定是我媽出賣我，把我的地址告訴了他。我憤憤地打電話給媽媽，沒想到沒人接，直接轉進了語音信箱！

　　「討厭，居然出賣我！」我憤怒地大吼。媽一定是知道我會生氣，所以故意把電話關機。

　　拖著沉重身體，我走近廁所，安靜地凝視著鏡子裡狼狽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打開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讓我瞬間清醒了不少。

　　「不要哭……」

腦中忽然浮現溫柔的聲音。

「妳值得更好的人。」

　　那個聲音如是說著，但到底是誰對我這麼說，我卻想不起來。

　　曹孟仁從來沒有看我哭過，就連我們分手的那一天，在我要哭以前，立刻掛掉了電話，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破綻讓他看見。

　　「我很堅強，」洗過臉，我抬頭對鏡子裡的自己說：「加油，尹真夏！」

　　回到房間，我脫了穿皺的上衣，站在衣櫃前用力翻找出喜歡的小洋裝。當我終於看見那熟悉的蕾絲邊衣角，使力地將衣服抽出來時，我看見了可怕的東西，發出慘烈的尖叫。

　　「哇啊……」

　　「怎麼了？」

　　安思翰幾乎是第一時間奔了進來，撞見只穿著胸罩跟短褲的我，立刻調轉回頭站到門外，又見門外曹孟仁要衝進來，他急忙把門關上，阻止曹孟仁說：「先不要進去！」

　　「發生什麼事了，小夏？」被阻攔在外的曹孟仁對著門裡的我大聲喊話。

　　我迅速的套好一件短袖長Ｔ恤，匆匆奪門而出，只看見曹孟仁站在門外。我指著屋裡衣櫃的方向，「衣櫃裡有蟑螂！」

　　聽到是蟑螂，他顯然鬆了口氣。「一隻蟑螂而已，看妳叫得跟殺豬一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屋裡有變態呢！」

　　曹孟仁有意無意地朝安思翰的房門看了兩眼，隨後鑽進我的房間，把門關上，展開一場滅蟑大戰！他先動手整理我堆積如山的衣物，在其中一件衣服底下發現了那隻該死的咖啡色昆蟲。他毫不客氣地拿著我扔在一旁的拖鞋，「啪」的一聲就打死了牠……但是，我那件可憐的睡衣就這麼報銷了。

　　我可不想穿著沾有蟑螂體液的衣服睡覺，就算洗上一百次，我都不願意！

　　處理完蟑螂以後，他鬆了口氣，帶著笑容坐在床邊。「喂，妳剛剛尖叫的時候，該不會只穿著內衣吧？」

　　我極力回憶。確實，剛剛安思翰闖進來時，看見我只穿內衣的樣子……但是我可不能這樣回答，曹孟仁臉上雖然帶著笑容，但他的眼神看起來很不高興。

　　「不是。」

　　他垂下眼，「喔，是嗎？」

　　「那時候，我穿這件衣服。」我指了身上的長Ｔ恤，衣服長度大概蓋過我的大腿，「但沒穿褲子。」

　　他的眼神恢復許多。「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那小子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呢，還叫我不要進來。」

　　我別過頭去整理衣服。「別胡思亂想！」

他大笑，「妳呀，膽子也真大。妳媽知道妳跟男生同住一間屋子嗎？」

　　「當初住進來的時候，這間房子只有我一個人，」我悄悄地移動位置，在床的另一邊坐下，「他是這一陣子才剛搬進來的，是房東婆婆的孫子。婆婆家裡沒有空的房間可以給他住，所以他搬到這裡來。」

　　「沒有空房間？」曹孟仁似乎對這一點抱持著懷疑的態度。

我巧妙地轉移話題，「你怎麼突然來找我？」

　　「因為妳又不接我電話了，」他笑著看我，「我想妳了嘛！」

　　我察覺到他故意靠近了我一點。

　　「小夏，妳要不要乾脆搬來跟我一起住？」

　　咦，搬去和他住？「但你不是和家人一起住嗎？」

　　「是啊，但是為了妳，我可以搬出來住。」他又靠了過來，「先前工作時，我存了一點錢。我們可以拿這些錢來開一間小店，然後……」

　　哇啦啦的，他講了好多好多之後想要實現的夢想，但在他愉快地說話時，我突然有點閃神。

　　大概是某種逃避心態使然吧，我不想跟孟仁討論關於未來的話題，不管這規畫想對他而言有多麼地吸引人，但對我來說，一點吸引力也沒有……

　　他和他的未來，對我已經沒有吸引力嗎？那麼，這樣的我，還能算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