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憾】09. 安思翰

　　我無語地看著這兩人的表情，不過安思翰似乎不打算再多說什麼，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我在房東婆婆的旁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咬著大福，發現她眼睛轉來轉去，一下子打量安思翰，一下子看我。

　　我想我得趕快找一點話來說，分散一下其房東婆婆的注意力。「我看這裡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了，快開業了吧？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麼工作室啊？」

　　「妳不知道？」草太困惑地看著我。「妳不是先前都有來幫忙嗎？」

　　「而且還跟老大很好……」間太一時嘴快，立刻被安思翰瞪了一眼，摀著嘴巴縮到角落去。

　　「是刺青工作室啦，刺青。」草太一看情況不妙，趕緊回答，「老大是刺青師喔！」

　　刺青啊，難怪了。我突然想起先前見過安思翰房間裡那些鬼鬼怪怪的圖畫，原來，那些都是刺青的圖案。刺青就是在身體上作畫的工作吧？把圖案刺在身上，就洗不掉了……但聽說很痛，不知道為什麼有人要這樣自討苦吃？我看著安思翰身上的刺青，心想：像他這樣雙臂刺青，得要花多少時間？刺成這樣，一定很痛吧？他是不是一邊被刺青，一邊哇哇叫啊？

　　「光吃大福，會不會太乾？真夏，妳想不想喝水？」婆婆插口笑問：「孫孫，渴不渴啊？」

　　「不渴。」他丈量著牆壁，頭也不回地說。

　　「沒關係，你等一等就要渴了，」婆婆一把拉起我，「真夏，陪婆婆去買水吧！」

　　婆婆以此為藉口，硬扯著我離開了工作室。雖然不知道婆婆到底拉我出去是為了什麼，但我還是乖乖跟著。

　　「真夏啊，妳覺得，我們家的翰翰怎麼樣？」婆婆一邊走一邊自帶著小花背景……噢不是，是一臉笑容地看著我。

我一頭霧水地回答，「安思翰嗎？他很好啊。」

　　「那婆婆跟妳提議一件事好不好？放心，我不是要妳去相親啦！」

　　相親？

　　「也不是要妳馬上結婚！」

　　結婚？

　　「婆婆就是想啊，反正妳們都住在一起了嘛，那要不要乾脆生米煮成……啊，不是不是！是……要不要妳乾脆和我們翰翰在一起？」

　　我停下腳步，面容有些猙獰，「婆婆，妳在說什麼？」

　　即使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可不是說在一起就會在一起的啊，兩個人要在一起，是要慢慢培養感情、一起認真決定，是很重要的事啊！

　　婆婆趕緊解釋，「真夏，妳聽婆婆說，我們家思翰因為一些原因，所以不想交女朋友、害怕交女朋友，」婆婆拉著我的手說：「從小他就不願意和女孩子講話。可憐啊，他才國中而已，就遇見那樣悲慘的事情，所以性格變得很冷淡……」

　　咦？

　　「我想湊合妳和翰翰在一起，可不是隨便說說的啊！真夏，婆婆想，如果是妳的話，一定可以讓我們思翰動心的。」婆婆說著說著，竟流出下淚水，「他是那樣自責且易受傷的孩子，別看他外表不好親近，其實心很軟、很可愛的。婆婆有自信，如果是我們家的翰翰，絕對不會辜負真夏的喔！」

　　婆婆，這不是重點啊，重點是安思翰也喜歡我，兩個人才可能有發展的，不是嗎？

　　正思索著該怎麼啟齒，忽然背後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喚。「真夏！」

　　我轉過頭，看見站在陽光下的曹孟仁，立刻想起這幾天我一直故意漠視的他的來電和留言。他每天都打電話來，我的手機螢幕隨時打開都會跳出他的未接來電和留言訊息。但他越打電話找我，我就越不想回應。每次聽到手機鈴聲或感覺到手機震動，都不由得心底一震，但很快就把手機推到角落，不願看也不願接。

而現在，他找上門了。看著我和婆婆緊握的手，曹孟仁一愣，「我打擾你們講事情了嗎？」

　　「是真夏妳的朋友啊？」婆婆困惑地問。

　　我尷尬地解釋，「嗯，以前同學，剛回國。」

　　「那好，你們聊、你們聊。真夏啊，好好考慮婆婆的話，可以嗎？」說完，婆婆語帶祈求地握緊了我的手。

　　「婆婆，我……」

　　「答應我，好好想想。婆婆先走了啊！」她用力拍拍我的手，朝便利商店方向離開。

　　我望著婆婆的背影，心想，這要求實在太為難人啦！就算我曾對安思翰有過花癡的幻想，但那也僅止於是幻想啊，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有人要求我考慮跟安思翰交往。而且依照安思翰的臉蛋跟身材，可以找更好的女孩，根本不需要考慮跟我這種人在一起吧。

　　這太難了，真的太難了！不管是我和他在一起還是他和我在一起，都有難度啊！

　　見婆婆離開，曹孟仁走近我身邊，「真夏，妳有聽我的留言嗎？」

　　我垂下了頭。「沒有……」

　　「妳有看到我的來電顯示嗎？」

　　「有。」

　　「妳是在躲我嗎？」

　　我眼神往左右瞄，這裡離工作室太近了，我不想讓草太、間太或安思翰……或從便利超商回來的婆婆，看到我和曹孟仁站在一起。我扯著他的手朝巷子的另一頭走去，「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他點頭，任由我帶著他到附近的小公園。當我放開他的手時，他毫無預警地突然抱緊了我，把我整個人摟得緊緊的。

　　「真夏，妳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問。

我被他抱得幾乎不能呼吸，聽著他問我那些我已經不曉得自問幾百遍的問題，無奈地笑了，努力掙脫他後回答，「我想不是吧。」

　　「什麼叫做『不是吧』？」

　　「意思是，我也不知道……」我別過頭。

　　「但妳不是曾說過，會永遠在我身後支持我的嗎？」他輕輕地說。

　　「孟仁，我們已經離開那段時光很遠了，我不想要再回到那段情感的漩渦中。」我背過身，眼裡流動著恍惚跟不安。

　　但曹孟仁不了解我言語中的含意，他說：「妳如果需要時間恢復感情，沒關係，我給妳。不管需要多久時間，我都願意給妳。」

　　我推開了他。他的懷抱太緊了，讓我有點不舒服，喘不過氣來。

　　好在曹孟仁沒有勉強我，他陪我到旁邊的椅子坐下。樹蔭下的風微涼，我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微微地發抖。他安靜地脫下了外套，披在我肩上。

　　那件外套大大的，沾染了我沒聞過的男性香水味，但不是我記憶裡曹孟仁的氣味。

　　「你為什麼突然回台灣？」我問。

　　他微愣，露出了一絲苦笑，「我是為了妳而回來的。」

　　「你為了我回來？你的公司肯讓你這麼做嗎？」

　　「我已經做好了安排，短時間內不會接活動跟演出，」他輕柔地解釋著，「想要好好陪妳。」

　　「為什麼要突然這樣做？」我問著，卻又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

　　他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在回憶往事，「妳也知道，我們距離得太遙遠了。這幾年來我覺得……有點孤單。」

　　好像還有很多話想說，但他卻全都吞下肚的感覺，最後只擠出了「有點孤單」幾個字，但是光憑這些字，我無法猜出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如果妳希望，我也可以放棄那個世界的生活，只要我們在能一起！」他說。

　　「那萬一，」我盯著自己的腳尖，「有一天，你又想回去過以前的生活呢？」

　　秋風掃過落葉，我們之間陷入片刻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