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布婦人（7）

我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望著窗外一棵棵從眼前掠過的行道樹。

有些較高大的行道樹已經開始悄悄冒出新葉了，有些卻還是光禿禿的。

布包被我放在腿上，現在我已經無心閱讀手上打開的前國王傳記了。

黑色的印刷字體像是急著想活絡一下筋骨般，在書本上胡亂跳動，

讓我像被他們催眠似的，變的昏昏沉沉，控制不了眼皮慢慢闔上。

經歷了那麼多神奇又不知是實是夢的事情後，我累得打起瞌睡來。

「北緣站，到了。還沒下車的旅客，請在本站下車。」

什麼？

啊！居然坐過站，搭到終點站來了！

我被那個說話聲嚇醒，驚慌的跳了起來，慌亂的跟司機道謝後下車。

怎麼辦、怎麼辦？如果要再搭往南的公車回到最近的分店，還需要二十分鐘啊！

我趕緊衝向正要開走的那班公車，最後還好搭上了車。

唉，我怎麼那麼容易坐過站呢？

費盡「千辛萬苦」，我終於到達了第三分店，也就是總店後開的第三家分店。

木頭打造的店鋪顯得老舊但溫馨。從窗戶看進去，有五、六個人在店裡選購花布。

我推開有點重的玻璃門，門上的鈴鐺叮叮作響。

「歡迎光臨，請進！」

一個活力滿滿的女聲傳來，聲音聽起來像一個永遠不厭倦工作的年輕女孩，充滿朝氣（雖然已經下午了，不是「朝」氣）。

我踏入兩間教室一般大小的花布店。

店內播放著輕柔的鋼琴輕音樂，把店外吵雜、熱鬧又繁華的市區隔絕開來，讓客人可以靜下心來好好挑選喜歡的布。

牆邊有幾張椅子，大概是讓客人休息用的吧！

我經過幾個木製的架子，那些架子上擺滿了各種顏色與圖案的花布，

花布都折成了四方形，整齊的分類疊好。

來到櫃檯前，一個把淺棕色頭髮綁成丸子頭、大約二十歲出頭的女人，

向我展開員工的業務性笑容，禮貌地問我：「小姐您好，請問需要什麼嗎？」

我低頭從布包裡拿出牛皮紙信封，並取出放在裡面的信件遞給女人說：

「你好，我是來領薪水的。」

「領薪水？」女人疑惑的喃喃念著，一邊拿起信件閱讀。

讀完信件上的文字，女人不可置信的瞪大她那原本就很大的眼睛，用另一種眼光上上下下、從頭到腳的打量我後，才說：

「你真幸運啊，跟我來吧！」她招招手，示意我跟著她走，邊朝櫃檯裡面喊：

「美雯前輩！幫我顧一下櫃檯，我帶人去領薪水喔！」

聽到有人回應後，女人走出櫃檯，走向一條通往店內更深處的走廊。我快步跟了上去。

我觀察著四周，邊走邊自言自語道：「美雯好像是我的同伴之一...」

「真的？那你就是我的前輩了！」女人綻放真誠的笑容，問：「請問前輩叫什麼名字？」

我也對這位開朗可愛的後輩微笑，回答：「方小惠，但叫小惠就可以啦！那你呢？」

「我叫許晨霜，叫我晨霜或什麼其他的都可以！」晨霜爽朗的說。

走著走著，眼前出現一扇深色木門，上面掛了一張簡單的牌子，寫著「閒人誤入」。

晨霜轉開門把，帶著我進入了一間小小的房間。

「彩雲組長，我帶小惠前輩來是要領薪水的。」

晨霜對房間裡一張小圓桌前的宋彩雲組長報告，她身旁還坐著一位沒看過的中年婦人。

「小惠，你過來吧。坐。」組長冷淡的說。

她還是跟往常一樣，不苟言笑的表情配上高高的馬尾，非常有氣勢。

很多新人，包括一開始我入職時，總會被那圍繞在她周圍的寒意嚇著。

我移動到組長對面坐下，組長輕輕點頭，跟我介紹了她旁邊的婦人。

「小惠，這位是來這裡旅行的紅夫人。夫人，那位是方小惠。」

紅夫人有一頭烏黑蓬鬆的短髮，緞帶與花朵裝飾的淡粉色寬檐帽和華麗的玫瑰粉蓬蓬裙，顯示了她的崇高的貴族地位。

我一生從來沒遇過一位真正非常有錢的女人，今天真是大開眼界了！

「呃，夫人您好，請問是您，準備要給我...60民貝嗎？」我有點緊張的問紅夫人。

「是的。」夫人微笑回答。

原來如此，像我這種平民百姓是沒辦法從口袋裡隨便就掏出60民貝的。

語畢，夫人轉頭對組長說：

「可以請你和門邊那位可愛的小姐先暫時離開一下子嗎？我想單獨和小惠說幾句話。」

夫人的用詞很有禮貌，雖然是一個問句，卻有讓人不敢反駁的威嚴。

組長顯然不習慣被人命令，但還是點點頭，和晨霜一起離開。

只剩我和紅夫人了。

這個氣氛，怎麼如此熟悉呢？

夫人微笑的看著我，用冷靜、沉穩，還帶有母親般的溫和與親切感的聲音，柔聲說：

「我來，是為了實現你的夢想。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