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29|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安全感

上篇提到改變,近幾年最顯而易見的改變,另一則以安全感相關。近來自我對話或覺察的時刻,總試著回憶那份不安全感到底從何而來,模糊且隱約的,只能記起自己似乎從小就藏有分離焦慮,我可以具體而微的感受我與愛的人之間,綁有一無形絲線,我甚至靈敏到,曾著迷於玩弄那絲線牽扯我的心臟,讓我撓癢難耐至受不了之前,那份在快感與痛感之間的奇妙感受。

小時候不知道那稱為什麼,只是重複又重複的,在爸媽邊喊著我回家、邊緩步離開我的時候,我硬是留在原地,看著他們遠去,再一步、再一步、再一步就真的太遠了,我清楚感受到我們之間的絲線拉扯著,讓我害怕?焦慮?興奮?心裡癢癢的?好似仍無法用既有形容,具體描述那份感受,但當時的我真可以說對於這莫名感受成癮,總要耽溺一下,才終於起身跑向他們。

在可以瞇眼回望的最遠記憶裡,真讓我深刻明白焦慮的是,「醒在不熟悉的地方」。小時候過年總得回老家過夜,孩子們難得能藉著守歲的名義熬夜,並在另一個清晨賴床,未清醒的朦朧之際,才重新想起這不是習慣的家,而爸媽竟不在身旁。明知這好歹也是一年回來個五次、八次的地方;明知我只要下樓就能看見他們,但我就是難受,就是有份莫以名狀的、想哭的感覺需要排解。也忘了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下,我發明了一串咒語,重複默念竟能讓自己靜下來,不再感覺張惶。

隨著成長,那份莫名所以的難受仍是無解,只是心裡的絲線綁上了別人,而咒語的字詞也稍有調整,我的咒大概也與佛、道或魔法界的咒語同樣,因為聲韻、頻率、共振之類的等等,唸著唸著竟以為與愛或被愛共鳴,每次都能因此感覺安心。相對的,我沒能試著解決來自心底的不安,只是靠著咒反覆安住自己。

不確定是後來的人養成了絲線的堅韌與可延展,還是我的咒唸著唸著真發揮作用,我開始不那麼輕易感覺害怕,並逐漸相信很愛的時候,再遠都能是歸屬。於是就這樣一個人出走,也開始習慣一個人吃飯逛街、看電影、跑咖、看演唱會......,後來甚至一個人拔智齒、一個人待在急診室等待、一個人狼狽搬家......

能多清楚地看見那條名為牽絆的線,就能多明確地切開何謂「別人」,無形絲線的兩端是自己、是家、是愛,而以外都是別人別人的存在突顯了我的孤立,沒有別人就不剩下自己了,所以一個人自在多了,當然矛盾的同時是,沒有別人也只剩下自己了,總之很辛苦,自找的那種。

某年正好傷心、正好空檔,我開始了一個人的遠行,途中才明白我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總不自覺的感到孤獨,直勾勾的盯著心臟外的絲線,以為它隨時將斷裂。也是那趟遠行途中,意外丟失手機,在某個小島外的壯闊山海邊,我澈底、澈底的只剩下自己了。

焦慮的無可奈何,我先是假裝豁達和陌生人聊著這片壯闊,再是假裝瀟灑、假裝本就是獨行浪人、假裝不害怕,我忘了唸起我的咒,但其實是當時咒語和不能永恆的事物鏈結,於是失效了。後來我看著海,仍是無可奈何的焦慮,但開始明白一個人旅行的意義,不是為了「沒有別人」,而是為了「只剩自己」,於是可以真正的把眼光看向自己,把那條無形絲線收回,堅韌或斷裂都操之在己。

當然回來後,還是常感受得到自小以來的無解難受,但更多時刻會想起那片海,和只有自己的那一整個下午,然後練習不依賴無用的咒,練習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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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是個自認為鐵齒的人,不信星座或神祇。但人生走到某個深淵之後,能憑靠的也只是這些虛無的安全感,某日把自己的生辰年月丟上網絡,得出的答案是太陽天蠍、上升雙魚、月亮巨蟹,突然我的情緒和敏感有了得以怪罪的出口,滿溢的情緒只能以文字作為落地了,於是有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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