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沒換過腦袋,總是只能當個在基層喊著這句話的那種人,也常氣憤又諷刺地嚷嚷著:「真想也體驗一下換顆腦袋的感覺!」當然也像每個年輕熱血的孩子都經歷過的,我猜想我一輩子都不會被世界改變,才不可能成為那種換過腦袋的上位者;不過後來也曾在社會泥沼中開始變得茫然,還是說我會......在無形中換了一種思考模式,其實我也並不自知?
還有很多類似的常見句型,也是這樣從口語變得具體,而我似乎也開始不得不的,從被動方轉為主動方,例如:「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討厭這句話的時候,我們想當然是被解決的那個。我們仍對世界充滿疑問,我們面向自己,更面向大人和不公的世界提出拷問,我們還想適應、還想衝撞,為了一切(以我們的方向而言)變得更好而保持質疑和憤怒,我們上街、或是在小小的工作場域內抗爭,當然不只提出問題,我們可能也出問題,而我們被解決,問題也許還是存在,但不再是大人們的問題了。後來長大,快忘了問題的本質,只知道很多事想破頭也只是苦了自己,更何況失眠的隔天要上班、失戀的隔天要上班、被主管羞辱的隔天要上班、和同事吵完架的隔天也要上班......再想不通那些問題的話,就又要成為被解決掉的人了吧,所以總算學會怎麼關掉憤怒、關掉傷感、關掉想批判的心和攻擊力,把問題擱著明天再說,然後明天,或明天的明天我們畢竟還是會長大的。後來,大概是認真上班的代價吧?或者年紀使然,我們終於或者意外的一階一階爬成了上位者,擁有比別人看清更多事情的視角,擁有分配資源的權利,更擁有多一點點的話語權,甚至是解決別人的權力。新的人會提出新的問題,而新的關係、新的位置、新的權力不對等、新的同儕壓力......終於讓新的腦袋成型,自然而然的置換當初那個宣稱「永遠不會被世界改變」的年輕腦袋,當然仍保有善良,對世界仍有愛,但不忍其頹敗的心好像變得弱了,於是我們解決發表不滿的、不合作的人,解決不在倉鼠滾輪裡好好跑著的人。
當然解決別人有時候不是出於自願,而是基於什麼我們最不齒的「倫理」和「權力結構」。有時候可能開始分不清「公平」或「正義」是什麼,只是現實推著你做「當下合理」的選擇。
可惜的是,我的腦袋大概沒置換完全,我知道我只是能夠用不同的角度,看見事情的樣貌,我只是碰到了我自己待解決的問題,而我只是,多了制裁的方法。這讓人莫名傷心,因為我尚且還能清晰的換位思考,理解憤怒的出口何來,更理解世上的多數事情,無關對錯而是關乎位置。所以還是討厭這句話,只是諷刺的對象轉換。但也想趁記憶猶新的時候珍惜這樣的自己,至少我還看得見,看得見沒換過腦袋的、那樣的曾經,那樣永遠深信再矮的牆也是牆,再微小的權力都有可能成為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