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悚】《夜，逃亡》（二十八）

【警告】此篇作品為限制級作品，有謀殺、自殺、家暴、性侵等血腥劇情。是本人嘗試以「小說」此一體裁完成的「B級片」。

前篇：【驚悚】〈夜，逃亡〉（二十七）

　　難堪。命運難堪。

　　阿茂留下的最後一封信，自白了許多罪行，而這些事實讓倪莉是如此難堪......若阿茂還活著，或許倪莉可以再約阿茂見面，然後狠甩阿茂一個巴掌。然後撂下——「孩子我來顧，你不用煩惱，人渣！」

　　——但不可能這樣子了。

　　——因為阿茂死了，一切都蓋棺定論了。

　　過去幾個月，倪莉費盡心思忽視過往種種不合理的跡證，試圖給自己孩子一個完美的父親，給自己一個完美的前男友。但在父親節這天，一切都破碎了。倪莉再也無法偽裝了。

　　過往與阿茂的記憶被倪莉美化了。

　　倪莉心裏或許也明白自己神化了阿茂，但她至少能從中獲得慰藉。但此刻所有的殼都被粉碎，她必須直面自己並沒有識人之明，她終究是錯付了自己的真心，原來她是那麼不堪，又那麼......賤的人。

　　愛上的人都會傷害自己。

　　如今也就這個小小的佛堂能乘載倪莉的無助了。出了這裡，她又得堅強地面對世上的苦難。但被雙手捏住的信紙，倪莉卻又捨不得將其揉碎，她的情緒無法平息，呼吸更加急促，人靠到了佛堂的牆畔。

　　吸氣、吐氣。

　　嗡嗡。

　　有某種震動。

　　吸氣、吐氣、吸氣。

　　嗡嗡。

　　透過呼吸稍稍平復的倪莉，這才意識到震動來自於口袋，是手機。

　　此刻倪莉已然破碎了，她最後一層說服自己的謊言被打破了。是誰找她？無論是訊息或來電，倪莉都不想接起。

　　只是手上的信該怎麼處理？該丟掉？該收好？該交給......警察嗎？

　　嗡嗡嗡。

　　太吵了！是誰一直吵？不要吵！倪莉左手探進口袋，想把手機關成完全靜音。可是要解鎖才能關，怎麼那麼麻煩啊！

　　嗡嗡。

　　是誰啊？為什麼就不能放過倪莉啊！就在此時，倪莉看到了上面的訊息。

　　「小怡：小莉兒！今天想要聊聊嗎？（沒空的話也沒關係啦。）」

　　是......小怡啊。

　　最新的訊息是個泰迪熊的符號「🧸」，那可以追溯到倪莉還沒受傷過的時間啊。倪莉有股衝動，她內心有種渴望，她想要跟小怡訴說自己內心的苦痛。可是之前阿茂過世後，倪莉就曾跟小怡傾倒過情緒垃圾了。

　　倪莉不想讓小怡被迫承受不需要的悲慘。小怡是倪莉的摯友而非情緒垃圾桶啊。況且此刻倪莉如此難堪。這幾天那麼多事情，倪莉老家被人襲擊了，然後母親昏迷，女兒早產。前幾天有跟小怡小小用通訊軟體講了幾句，也接受了職場同事的協助與安慰。但此刻倪莉覺得自己是赤裸的。

　　跟小怡聯繫嗎？畢竟是那麼久才好不容易恢復的友誼聯繫啊......

　　可是若此刻要若要講到家人、愛人、兒女，倪莉感覺自己都無法承受。就在此時，又嗡嗡響了一聲。

　　倪莉反射性地看了螢幕，舊的訊息被覆蓋了。取而代之的是——

　　「——小怡：錢的事情我能幫你！保險！那個保險的事情我查到了，有辦法理賠！」

　　......錢？保險？

　　本來沉浸悲傷的倪莉抓到了重點。

　　她需要錢，此刻她還無法工作。母親跟女兒的住院每天都在燒錢啊。但保險......是阿茂的壽險嗎？這些日子以來，因為阿茂生母避不見面，也不肯給保單跟各式證明，倪莉根本就無法申請理賠。

　　可以理賠嗎？

　　那筆錢，曾經被小怡視為阿茂綿密的情意，此刻那點幻想卻都在今天都崩毀了......但倪莉確實為了將要見底的存款擔憂不已。若想要理賠，阿茂的事情有疑慮的話，或許無法成功申請......於是，倪莉乾脆地把信紙用右手單手摺疊，塞進了右邊口袋。然後點開了手機訊息，開始回覆：

　　「小怡兒，謝謝妳，有妳真是太好了❤️。」

　　倪莉繼續打字，「我之前問過保險公司，他們說保單可以補發，但少了死亡證明就不給辦啊。真的有辦法嗎......」

　　小怡瞬間就回覆：「告他們！」

　　告誰？倪莉還沒領會訊息的意思，馬上就看到接連的下一則訊息。

　　「妳可以主動告保險公司！我認識一個七十歲的師姐，她兒子在台北當律師，就是專攻保險法的啦。我聯繫好了，你明天就能找他幫忙唷。」

　　主動提告？師姐的兒子？告人很麻煩啊，而這對象有點惹人懷疑，不過小怡不會騙人吧。這樣聽起來或許可行，但律師費跟住院費會變成燒盡倪莉資產的兩頭蠟燭啊。若能選擇，現在知道阿茂惡行惡狀的倪莉不想要這筆錢，她不想領了阿茂的保險金反而愧疚不已啊。

　　而阿茂生母如此勢利，想必倪莉一家勢必會跟這老女人連上扯不段的孽緣。

　　但是在菩薩面前，倪莉無法說謊。她真心祈求母親、女兒都要度過難關。所以她需要這筆錢。

　　這會是救命錢。

　　倪莉掙扎了一會兒，訊息回覆了小怡的善意。

　　但她跟小怡說希望改成下禮拜三以後再說，希望審判之後再約時間。

　　「好喔，那我再幫妳改時間，那這星期六我來看看阿姨。」

　　「謝謝🥹。」

　　「小莉兒💞～」

　　倪莉沒有哭泣了，壓力的確減輕了。但倪莉卻意識到自己如此可悲又可惡，為了錢竟如此卑鄙，竟然選擇性地忽視罪惡。佛堂裡菩薩畫像的慈眉善目，讓倪莉覺得異常難堪。良心的煎熬讓她再也承受不了菩薩的視線，於是她退出了佛堂，穿上鞋子就回到了母親的病房。

＊＊＊＊＊　　

　　愛無法讓人活下來，恨能夠。

　　距離審判越來越近，倪莉心中的仇怨益發強烈。因為藍克，倪莉失去了未婚夫、母親，被迫陷入陰影，女兒被迫早產。

　　母親一樣毫無起色，沒有特殊反應，只剩呼吸還證明人活著。但靈魂呢？人格呢？

　　女兒玠萱因為早產而有許多併發症，這幾天才克服了早產兒呼吸道近乎塌縮的危機，但心臟的臟器仍發育不全。

　　阿茂雖是個罪人，但理應被分屍嗎？或該說......倪莉憑什麼要被蘭克這樣傷害？

　　倪莉一定可以面對藍克的。

　　可是每次一打開手機新聞，倪莉自虐式地打開藍克案相關報導時，看到示意圖，那一晚人一個個死在她面前的血腥景象總是會浮現腦海中。而一聲金屬的碰撞聲，倪莉就會想起前幾天母親被人用鈍器擊中頭部倒地的過程。如今搶救回來的母親，顱骨的形狀都有些變了。

　　小怡訊息說倪莉可以握著平安符喊「帝君保佑」，便能覓得平靜，但七月三十一日那個紛亂的夜晚，救護人員為了搶救倪莉和母親時，她們頸上的平安符紅繩都被剪斷了。而倪莉喊完這虛無的口號後依舊有種心慌感，她的問題始終沒有解決。錢不夠，而開庭那天母親又無人顧......

　　無論阿茂生前曾做過哪些事情......但那不是他值得如此悽慘死去的理由。無論如何，倪莉一定要讓藍克被定罪！

　　於是，在八月十三日星期二的早上，倪莉帶上開庭通知書與傳票，從南門醫院啟程前往台北地方法院。

（未完待續）

接續：【驚悚】〈夜，逃亡〉（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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