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08|閱讀時間 ‧ 約 25 分鐘

【故事】月亮的歌

2022.02.20

如果你是一位懂「中文」的讀者,那麼當你讀到篇名時很大概率會認為是在談一首和「月亮」相關的歌曲。不過並不是這樣的,當我們使用「的」字時,也可以標註與它相黏之名詞組(Noun Phrase)的「所有」性質。好比說「老太太的錶。」當然,這也自然而然地產生出所謂的「歧義性」(Ambiguity),因為「老太太的錶」既可以是某位老太太所擁有的錶,也可以是專為老太太而設計和製造的錶(可能付有自動提醒孫子們肚子餓時間的鬧鈴功能手錶)。

 總之,「月亮的歌」在本文是指「月亮」自己所作、所唱的歌曲。

 

事實上,這則故事是要談我和雅雷薩馬提斯過去在咖啡館的軼事。當時我還是大學生,就讀的大學位在提洛的舊城區裡,因此我在不遠處的提洛市區租了一間小套房。晚間九點,我固定到提洛舊城區的露天咖啡館一面喝咖啡一面讀小說。我最常去的是馬維雅咖啡館,因為服務生蒂娜絲是我大學同學,她總會在結帳時偷偷幫我打折。當我讀小說讀累時,便會看看提洛舊城區街頭上的行人,雖然九點過後的街道大概只能看見兩種人──因為加班而疲勞的人還有醉酒者。

 

如果要說例外,那麼雅雷薩馬提斯是很棒的「例外」。雅雷薩馬提斯總是在夜裡坐在馬維雅咖啡館對面街道的石牆上,靜靜地仰望天空,我猜想古代占星術師們大概也是用這樣的姿態,紀錄夜空中的點點亮光。我幾乎每天都到馬維雅咖啡館報到,當然需要繳交報告或是作業的日子可能缺席。我觀察到一件事:雅雷薩馬提斯的出席似乎與「月亮」的出沒一致。該怎麼說,就好像他們是形影不離的同伴,今天月亮說:「我今天會翹課去聽一場音樂會。」雅雷薩馬提斯只好點點頭回答:「那麼我也不去上課了。」

 

有一晚,雅雷薩馬提斯依舊看著夜空,而我正在露天座位讀著杜斯妥也夫斯基的《卡拉馬助夫的兄弟們》時,一場雨驟然而降。接著雅雷薩馬提斯便走進來馬維雅咖啡館,對著服務生,也就是蒂娜絲說:「一杯熱咖啡,還有,不好意思,能借我一條毛巾嗎?」雅雷薩馬提斯甩著一頭被雨淋溼的頭髮並在我對面的露天座位區的空桌坐下。

 

「先生,你的咖啡,還有毛巾。」蒂娜絲說。

「謝謝。」雅雷薩馬提斯並沒有立刻用毛巾擦拭他的頭髮,而是先喝了一口咖啡。

 

「我看你常常坐在對面仰望夜空,請問你是在做些甚麼?」我忍不住對雅雷薩馬提斯提問。

「我在聽月亮唱歌。」他說。他用毛巾擦了擦頭髮,接著說:「不過今天被打斷了。」

「要怎麼做才能聽見月亮的歌?」我問。

雅雷薩馬提斯沉沉默了一下後,他娓娓道來:「月亮所唱的歌,是為那些受過傷的而唱的。這並不是指純粹物理上或是心理創傷的傷。」

「簡單來說,這種傷,並不能透過醫院的外科、內科還有心理醫生來處理。更正確地說,這種傷它不造成直接性的損害。像我,我依然能出席課堂點名,甚至拿到獎學金。我可以正確地與人交際,閒暇之餘依然能在瑋爾拉酒吧彈奏爵士鋼琴或是打打一些業餘的網球比賽。不過,我就是受傷了,所以我漸漸地聽見月亮的歌聲。」

 

「那麼這樣算是『傷』嗎?」我問。

「它是,絕對稱得上是。」雅雷薩馬提斯說。

 

後來,三個月後的某個夜晚,我突然驚醒。並沒有做惡夢,身體也沒有任何劇痛。只是,我開始發現,似乎有種空洞在我身體裡擴張,就彷彿過去的蒙古大軍正在侵占的廣大的歐亞大陸。

 

「下沉,所有思緒正在下沉。空間漸漸地逝去,浮上水面的是過往,噢!美好的過往,一旦細想,過往真有那麼甜美嗎?請你們緩慢地踏步,是想著自己正在幻化成一座島……」月亮緩緩地唱著。

 

隔天很天氣晴朗,晚間九點的提洛舊城區夜空連朵雲都沒有。我喝著咖啡,讀著F‧史考特菲茲傑羅的《夜色溫柔》並且和對面坐在長椅上的雅雷薩馬提斯一起聽月亮唱歌。



 

"下沉,所有思緒正在下沉。空間漸漸地逝去,浮上水面的是過往,噢!美好的過往,一旦細想,過往真有那麼甜美嗎?請你們緩慢地踏步,是想著自己正在幻化成一座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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