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胡志明市遊記之前

2024年6月，我和媽媽一起去了胡志明市旅行。

出發前一晚輾轉難眠，內心除了是對旅行的期待，也有一點點緊張忐忑。回想上一次和媽媽一起出國旅行，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那是一個充滿戲劇性轉折的一年。

2018年的夏天，一樣也是6月，一樣也是端午連假期間。那年我剛出社會工作沒多久，一直想像個「大人」一樣帶長輩出國，所以決定帶媽媽去日本京都大阪自助旅行。雖然終於有存款出國，但要完全招待媽媽、甚至坐個非廉航班機，還嫌阮囊羞澀。所以所謂的帶媽媽出國玩，也不過是作為人工Google map或翻譯機的角色，盤纏還是各自出。

我記得當時是坐早上的班機，大約清晨出門前往機場。好笑的是，出發前那晚我也睡不著，不過不是因為對於旅行的興奮，而是跟當時的另一伴鬧不愉快，鬱悶的情緒覆蓋了睡意，就這樣賭爛到早上，連說聲「我出門了」都沒有就走了。後來到了機場，稍微有心情跟伴侶通話把話說開，才知道她在我前腳離開沒多久就從床榻驚坐起、氣到不小心把窗戶拆下來。

幸好，飛機登上天空，即使是座位促狹的廉航，也能暫時把煩惱拋到九霄雲外。那是我跟媽媽第一次搭廉航，雖然沒飛機餐、沒機上娛樂，甚至腿伸直的空間都很有限，卻還是覺得很有意思。沒料到，在關西國際機場落地後，出機艙的一陣強風吹來，我就知道自己中標了；日本的六月不像台灣炎熱，日夜溫差也容易讓人感冒。第一天好不容易抵達京都下塌處後，傍晚穿著涼薄的外套，和媽媽到街上逛超市、找藥局，最終仍逃不過發燒，度過我們在日本的第一天晚上。

發燒期間，我記得我一直跟媽媽說，沒關係你不用陪我，你就試著看Google map去外面逛逛走走，不要浪費時間。但是媽媽說放心不下我、看我生病也沒心情逛，所以大門未出。現在想起來，當時她心裡恐怕已經有煩心事了吧。

隔日一早，趁著出太陽的暖意，我們第一個行程就是衝到市區的Uniqlo給我買一件羽絨外套。後來感冒也漸漸沒那麼嚴重了，旅行不致於停擺，還是照既定行程去了很多地方逛逛。

其中有一個景點，是一座歷史悠久的神社，許多觀光客能在此祈願、求籤詩。當時媽媽也拿到一張籤詩，忘了求什麼了，結果是下下籤。我見她有些強顏歡笑的無奈，不知是否讓她呼應到了現實？我只是打哈哈，哎呦日本神明聽不懂中文，這個籤不準啦！

某天晚上，我們去了一間居酒屋吃晚餐。以當時可負擔的預算來說，日本物價和居酒屋的消費型態，還有點難吃到飽。我記得我們點了唐揚雞以及番茄沙拉，都很美味，是在台灣沒吃過的口味。

雖然很好吃，但媽媽的反應還是令我有些驚訝；她突然很傷感地說：「這麼好吃的唐揚雞，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吃到⋯⋯」她說這句話的神情我永遠忘不了，那不太像是喜悅，而是包裹著很多的悲傷。「沒那麼誇張吧！」我又打哈哈過去，一面細細品嚐份量精緻的食物，一面暗自祈禱不好的預感不要發生。

在關西之旅的最後兩天，基於預算與嘗鮮的考量，我們住在大阪的膠囊旅館。其實膠囊旅館十分乾淨舒適，一人一格，誰也不佔誰的空間。6月18日上午，一陣強烈的搖晃把我震醒，那一刻我覺得我的膠囊彷彿棺木，萬一出事了，裝載我的大小剛剛好。所幸日本建築結構剛穩，那一場規模六級的大阪大地震並未出現大規模災情，不過地鐵系統停擺，市區巴士與計程車皆大排長龍，原本逛古蹟的行程終究泡湯。

那一天，我跟媽媽在道頓崛附近的商店街來回走了好幾遍。因為地震，員工趕不及來開門上班，許多商家也暫停營業。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重複走著同樣的街道，一次又一次的穿越心齋橋，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固力果高舉雙手燦笑，等待這趟旅行的結束。

日本行結束後，差不多就在那年夏天的尾聲，某個事件發生了，我和媽媽的人生也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接下來好幾年的時間，我們各自學習面對事件的方式，一步步走過恐懼的低谷、寂寞的地獄，卸下偽裝的鎧甲，還原真實的關係。終於走到了這一天。

於是，今年6月，我又要和媽媽一起去旅行。在出發前一晚，我如此回溯多年前那趟日本之旅，以及這6年來我們所度過的日子。這一次，我在心底默默決定，一定要覆蓋上新畫面，這趟旅行會是一場療癒之旅。

一切都會不一樣，一切都會很好，一切都很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