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畫畫

得知以前國中的擉立平房餐廰已改建成大樓, 我心裡一直掛念: 那幅林老師畫的掛在牆上的孫中山去哪兒了?

我記得上美術課, 我們都是圍個圓圈, 他會走繞圈子看及指導我們。不知幾堂課後, 每當他快走到我這時, 我就會低頭- 等他搶我手上的畫筆來敲我頭, 然後丟幾句話，「黑色不是這様用的！」「留白」「懂畫筆下一次的力道」…. 。

那時我非常困惑, 我如果畫不好, 怎麼分數沒有比其他同學差啊！但怎又老是在眾人前被打頭, 實在很失顏面。 有天下課我留下來求他: 「老師, 可不可不要打我的頭。」

「打妳是恨鐡不成鋼…妳怎從沒學畫畫?妳父母不知妳會畫嗎?」啊? 那… 唉! 我怎麼說，只好繼續＂受敎＂。

其實我小六時多次被叫去辦公室, 王老師要我每天放學後留下, 他要免費教我畫畫。我騙老師說:「每天放學後我得回家煮飯…」。其實我都去田野或河邊玩。

高職有一年暑假, 我爸爸說要送我去學畫 。因為我每晚在地上畫到三更半夜.，然後又因技拙畫不出腦子中的影像，再一邊撕畫一邊哭，「我們天天被妳吵醒！」。我接受我父親的提議, 但要求自己找老師。

我找到王老師的家，向他的老母說明來意後，她指著牆上的照片，我一陣子迷惑。王老師四十歲時，不知有心臟病，有天突然倒臥在客廳就走了。我捻三柱香感謝知遇之恩及告白懺悔, 那天我的心碎滿他長眠大廳的泥地。走出他家門，我抬頭望天，南部的太陽令我眩暈。

我一星期沒有夜半畫畫，我爸爸問:「找到老師了嗎?」。

我決定再提起勁為自己努力一點，我自己搭公車回初中母校, 我被告知: 老師幾年前因肝癌過逝。我緩緩的走出校門，再抬頭無語問天，這…多麼的渾沌、可笑，但我哭笑不得。心想，說我會畫畫的，老天爺都把他們帶走，都英年早逝…

那之後, 我一直沒再畫畫，不曾告訴任何人我的夢碎心寒故事。好像是Pavlov’s dog(巴甫洛夫的狗)- 我怕自己被提及會畫畫，怕那會引起別人的不幸。

直到幾年前我回台灣，一回到家就被客廰牆上掛著一大幅非常幼稚的畫驚呆… 那是我爸爸在我高職那年夏天，偷偷從垃圾堆撿回收藏著。那刻，我收到我父母親的訊息- 一直唸著我的＂才藝＂、一直支持我的＂夢＂，最難得的，他們一直為我留著空間- 一直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