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一株花

雨中一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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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雨綿綿灰灰天,她沒來每星期例行預約。於是我開車到downtown 繞了幾個她常現身的地點,終於在一醫療門診後院角落,看到她捲臥身軀睡在樹欉下。不忍叫醒沈睡的她,我蹲下在她的臉容上方撐傘,看著她…

她金髮、五官端正,睜眼是懾魂如海的深藍,她的手隨筆一揮都成創作品… 但六個月前她又因吸毒被踢出公寓,她又失去所擁有的東西,她唯一牽掛的貓只好託給動物之家… 她,好久沒拿畫筆了。

她不喜歡任何藥,醫師給的藥讓她沒創意、昏昏沈沈、沒性欲又增加體重。不吃藥,她會看到骷顱人到處趴趴走- 他們掛在市府大樓上吐血、夜半穿越廁所的地板抓她的腳、或躲在被窩等她…. 。害怕,讓她很快地開始接受任何人給的"藥",她用它們來驅逐那些骷顱厲鬼。慢慢地,那些藥把她的錢包掏空,接著拿藥的手握不了筆,最後連她的現實也掠奪走。

五年前她在一家連瑣便利商店兼職,那時她已戒毒一年多,定期回診吃藥,那時在我們的appointment她常談不久的將來:她想上社區大學、存錢回家鄉看看她長大的地方、再回去教堂…. 但首先,她的心得療癒到能夠原諒- 原諒她的父親、教會、及一些人….

她生長在一個以信仰為主的家、社區。她記得家中條理分明、不容有太多意見,但她小時候曾感覺過簡單的快樂- 因為「小女孩只要穿著小洋裝、微笑、人見人愛就好。」青少年時期,"人見人愛"反成了詛咒- 「男生愛我的身體,女生討厭我的姿容。」她成了小城人人談論的話題,她的父親用皮帶希望把她打回「乖女孩」、教會進行一連串嚴考訓示要把她塑成"好女孩"….。

為無辜的小生命,她可忍受被強奸懐孕的羞辱,但她才九個月大嬰兒的猝死,她的身心再也無法承受,於是才十七歲的她離家千里….

不知蹲著看她在路邊睡多久了,直到從我髪上滑落的水珠滴在她的額頭,她的眼才睜開遇見我的。

「哦,別在意!妳不用給我撑傘的… 我有十幾年遊民的經驗了,別把妳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她說不去戎毒中心,那兒不給煙抽;也不用去精神醫院,那兒「不自由不把人當人。」

她說今天凌晨三點她才吸毒,睡幾個小時就好了。看她沒有要起來,我起身去𨍭角買了一杯咖啡,回來再次叫醒她。說服她換個地方睡,不然店家會叫警察。她說她不在意;我說不想去監獄見她。於是,她掙扎站起來,對著橱窗玻璃用手指梳平頭髮…然後接過咖啡就走了。

「Hey,我們下次appointment 的時間和地點呢?」我對著她的背影說。

走了十來歩, 她轉頭大喊:「如果有一天, 妳不幸無家可歸時,來找我,我會保護妳的…因為,像這樣的妳,如果成遊民了,絕對無法生存!」

我佇立街頭, 看著她的背影逐漸隱滅在雨霧中。

~在生命的風風雨雨中,一支傘顯不堪薄弱,但也許撐起可暫憇的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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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六的早上,我回應了一個門鈴,一個中年男人佇立在我眼前,他撇唇冷笑著說:「妳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沒有!」我很快用力把門關了。 剛剛發生了什麼?他怎知道我的房子?他想要什麼? 我打電話給值班的同事,但沒有人回答。 我打電話給她,她只不停地為他出現在我家抱歉。在我堅持要知她的下落後
前幾天 我看見安妮和她的兒子走在往雜貨店的路上。 二十年前,當她第一次崩潰時,她把自己關在浴室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危急心理醫療組人員看到是東方人就慌了, 所以呼叫我來評估她的情況,他們要我和她溝通,看有沒有辦法找出一位東方女士的問題,只是我和他們一樣不會說柬埔寨話。
「請問要點什麼?」 「我... 那個....這...」 她,抬頭看服務員背後的飲料選項板,她的臉慢慢轉紅,她的呼吸逐漸的淺快,然後她轉頭茫然的看我,我向她微笑點頭鼓勵著。 「妳要點了嗎?」服務員又問。 「那個... 我要咖啡。」 「什麼樣的咖啡?」 我看著服務員,同時握住她濕冷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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