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由陸軍官校二十一期李右車先生(筆名)撰自一九八零年代末,特為「軍校一別四十年」而作。李右車先生大學文科畢業投筆從戎,考入軍校,原係陸官二分校十九期,抗戰結束後因併入陸官校本部二十一期,遂自湖南武崗二分校出發,長途行軍,徒步到達四川成都校本部。
陸官二十一期,分別於民國三十六年(一九四七)夏末至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六月,分五個梯次畢業離校,前後畢業共七千三百餘人,隨國府來臺約一千二百餘人,作者即其中來臺者,他曾感歎平劇「王寶釧苦守寒窯一十八年」,「我在大陸上那個老太婆,已經守了我四十年了,比王寶釧還多了二十二年。」
陸軍官校當年為國民黨的黨校,故畢業生被稱為蔣中正的「天子門生」,作者亦自述軍校畢業生在當時黨國之下,於黨政軍各界自成一系,同學間互相拉擡,團結成一股「顛撲不破」的力量。此即今人所指「黃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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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成都軍校生活
文 / 李右車
成都軍校是由南京遷來的軍校本校,全銜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簡稱「中央軍校」或「黃埔軍校」。抗戰勝利後,軍隊國家化,改爲「中華民國陸軍軍官學校」,然在國內軍政兩界,黃埔系仍一脈相傳。
抗戰期間各戰場大量傷亡,爲應部隊之補充需要,本校下設九個分校,由洛陽的一分校到新疆的九分校,另有寶雞的砲輜聯合分校以及裝甲兵學校、輜重兵學校,本期畢業同學連各分校在內共約七千三百餘人,即外人所稱之「天子門生」。
各分校的校舍多因陋就簡,有的是利用庵、觀、寺、廟加以擴充,有的是將廟宇扒倒,利用其磚瓦木材在荒地上重新搭建。營舍在西北乾燥地區,乾脆就住窯洞,例如七分校,當地民謠就說「七分校,瞎胡鬧,白天出操,晚上扒廟」。七分校在分校當中還是首屈一指的呢,設備完善,學員生最多,每期畢業都有幾千人,名頭幾乎蓋過本校。西北至新疆、甘肅、寧夏、青海,北止山東、山西、河南、河北、安徽、江蘇各省之地方團隊、遊擊部隊及戰區之國軍部隊,其中下級幹部大部分都是七分校畢業的學長。
七分校主任是由第一期畢業的老大哥胡宗南上將兼任,校部設在終南山麓的王曲,各學員生總隊的營區圍繞在王曲附近,曰「黃埔村」,都是土打牆、草蓋頂的茅屋。有三分之一的同學住在就土崗駁坎挖成的窯洞裡,床鋪是在地面鋪以乾草,上敷灰軍毯,每人一條灰棉被,永不洗換,棉被用久了棉花堆積成糰。
好在西北土質堅硬,氣候乾燥不潮溼,窯洞高亢晞爽,冬暖夏涼,既經濟,又可防日寇飛機之轟炸。在西安城裡的富商巨宦,抗戰期間也都置有窯洞別墅在郊區,只是內部設備較我們學員生住的豪華而已。
學校的主食分米、麵兩種,依各分校駐地之不同而互異。拿七分校來說,是屬於麵食地區,所以每餐一個大黑麵饅頭(含有麩皮之麵粉做的饅頭,現在美其名曰營養吐司),每個饅頭規定一斤重,但是扣除特務長與伙伕的揩油偷減,大概有十二兩就不錯了。按其時的飯量,每餐要吃兩個才夠,曾有同學一餐吃三個的紀錄。飯後腹內總是空蕩蕩的,整天在半飢餓狀態中。關於下飯的菜,那更是不堪回憶,反正是什麼便宜吃什麼,不外是蘿蔔啦、蔓菁之類的,半小瓦盆,清湯寡水的,漂浮著幾滴油花。其實根本不用菜,一個饅頭不喝水也能吃得完,那點菜,每個同學也就是夾個三兩筷子就吃完了。桌長在每一碗裡分倒一點菜湯,其作用不是爲了下飯,僅在於補充每天所消耗的鹽分,營養價值就談不上了。這還是分校當中較有設備,而頗具規模的,其他各分校的情形,自是等而下之,可想而知矣。
萬里跋涉投入熔爐
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八月抗戰勝利以後,各分校除七分校、九分校、裝校、輜校仍留原地,改爲督訓處訓練至畢業結束外,其餘各分校經過重新考試淘汰,紛紛結束,合併至本校受訓。筆者原係二分校十九期,併入本校後改爲二十一期,由湖南武崗長途行軍,徒步至四川成都,跋涉三千里,歷時四十五天,全身披掛鋼盔、背包、乾糧袋、步槍、擲彈筒、子彈一百二十發、手榴彈兩顆,共約五十斤。真正惱火的是機槍手,一挺輕機槍,稜角四出,扛在肩上,怎麼放也不對,並且越扛越重。雖辛苦倍嚐,但同學們爲勝利的喜氣,與併入本校的歡心所鼓舞,沖淡了旅途的勞頓,一路上飢餐渴飲,曉行夜宿,而心情愉快,到了成都本校。
軍校校本部位於成都城內北校場的左後半部,下分皇城壩(簡稱皇城)、西校場、南校場、北校場四個督練區,每區設少將督練官一,政治部主任一,督練區下設大隊,大隊再分中隊。西校場為騎、砲、工、輜等特種兵督練區,其他,通五隊及戰車隊在北校場,步一、二大隊及通信大隊在南校場、皇城督練區。
由南校場或西校場,去北校場校本部,要經過長順中街,到底,右轉一條橫街,是黃埔路,黃埔路中段左轉,就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大門,兩邊二十四小時站著全副武裝衛兵。進去約二十公尺,是二校門,又有衛兵。再進去是黃埔燈塔,過了黃埔燈塔,是一片五六萬坪的大操場,大操場的正後方是司令臺。
我們第一次分到皇城督訓區,幾個月之後,又改分配到北校場督訓區,迨二十期畢業後,始進駐其所遺之南校場,以迄畢業。
皇城是蜀漢、南唐、後漢諸朝帝王居住的地方,今天竟成了我們這些毛頭小夥子的寢、教室和操場。到成都已是仲春季節,四川地處萬山叢中,氣候較湖南暖和,沿途江水澄澈,游魚可數,遠山含笑,百鳥爭鳴,老百姓雖是個頭矮一點,小姐倒都是甜蜜蜜的。有人說:「四川的小姐,像四川產的地瓜,不中看,中吃(四川地瓜皮薄,一汪水,嫩、甜、脆兼而有之,比梨還好吃)。」
值星官把我們帶到皇城大操場,解散十分鐘,大家上一號去舒散一下,抽兩口菸。十分鐘後在原地集合,成連橫隊,不准走動,將衣服脫光,只留一條短內褲,再將舊衣物疊好,放在各自腳邊地上,然後就原隊形,向前跨五步,原地坐下。馬上來了十個理髮兵,稀里呼啦,快如洗菓,不到一個小時,全隊統統頭髮理光。
值星官又一聲令下,全體將內褲脫掉,每個人都成了光屁股。特務長和軍需上士及時發給每人:新襯衣兩套、外衣(操作服)兩套、外出服一套、黑布襪兩雙、草鞋、銅面盆、毛巾、牙缸、牙刷、牙膏、肥皂等日用物品。遂將短褲折放與舊衣物一起,光溜溜地抱起新領衣物,由值星官帶隊,奔向浴室。浴室是一幢高大的木架房屋,浴池裡面熱氣蒸騰,水霧瀰漫,值星官規定二十分鐘洗完集合。要先在池外沖洗乾淨,才能到池內泡熱水,大家一陣猛搓猛洗,連頭帶腳,大事清滌,在浴池內泡了兩分鐘,立刻擦乾,穿上新衣鞋襪,外面哨音也在頻頻催「請」,跑出門外,被涼風一吹,頓時頭腳輕鬆,身心舒暢。
隊伍回到原地,以前的舊衣物均已取走,公物多半丟棄,私人財物則蒸汽殺菌,由個人認領,放入儲藏室。
緊跟著重新編隊,五官端正、身材魁梧的,編為一、四、七班,做排面,藉壯觀瞻;次級的編為三、六、九班;三級品編到隊伍的中間二、五、八班。隊伍編好,介紹長官,由各區隊長帶開,講解訓話,然後帶入寢室,分配床位。
除生孩子樣樣都會
學校的寢、教室都是木架瓦頂篾條牆壁,不過篾條裡外糊泥巴,再刷以白石灰,入目整潔,惟不可衝撞。寢室是統艙大屋,呈橫長方形,左前端是隊長、副隊長、指導員、三位區隊長、區隊附的小房間,大統艙部分,擺了六行三排雙層木架床,每區隊一排,每班一個段落,第一、三區隊靠近前後窗,空氣流通,光線良好,室內纖塵不染,雅悄無聲。
床鋪長約兩公尺,寬一公尺,木橕上墊以稀疏篾條床板,上面鋪以白布套草墊子,上面一條灰軍毯,再上面一條白床單,上面堆著白布套棉被一條、白布套枕頭一個、皮製背包一個、美國軍毯一條、雨衣一件(雨衣可穿,亦可搭帳篷)、德製鋼盔一頂(後改換發美製)、綁腿、針線包。
值星官集合全體,講解整理內務之道與規定,以及生活上的細節。講得太多,記也記不完,我天性懶散馬虎,率性不去記它,反正每區隊總有個把細心的老兵油子,這些事情他們在行,看他們怎樣做,跟著做就行了。
解散後,大家爭先互換衣服,原因是上邊發下來的衣服大小不合身,有的矮子領到大衣服,穿起來像道袍,大塊頭領到小衣服又捉襟見肘,必須同學間自行互相調換。實在換不到而又相差太遠的,才請特務長到校本部倉庫去換,要不然,就要靠自己抽空修修剪剪了。最麻煩的是要將散腳褲外出服,改成馬褲,有俏皮的同學,還將軍服上身做的曲線玲瓏,改出腰身來。無怪乎區隊長說:「軍人是萬能的,除了不會生孩子外,其他什麼都要會。」這時,針線包發揮了最高的功效。
寢室內燈明瓦亮,同學們緊張倥傯,四十多天都是住宿廟宇學校,或荒村野店,夜裡點的都是桐油燈碗,桐油煙濃,燃久則鼻孔內盡是黑灰,如今驟見電燈,亮如白晝,心情自是開朗。
一天辛勞,別人尚在忙碌,我則不管三七二十一,躺在床上就不想動,在上鋪上,背向燈光,心裡有一種踏實的感覺,未容多想,先行睡去。少頃,熄燈號響,有的人還不甘心,無可奈何的只好就寢。爲了迎接明天未來的戰鬥,我翻了個身,繼續酣然大睡。
第二天早晨四點鐘不到,就有那沉不住氣的起床了,黑暗中摸摸搞搞,一個人一和弄,影響大家,於是紛紛起床,著裝整理內務,完成昨夜未了之事。迨起床號音一響,立即打開電燈,自己先行檢查一遍,再將內務稍加整理,這才跑到操場去。鐵槓、木馬,無不搶練,一天的緊張生活於焉開始。
軍校教育是養成教育,將一個普通老百姓,加以訓練成一個標準的現代化軍官,其中可分生活及思想教育、士兵教育、軍官教育三部分。首先在堅定三民主義之信仰,然後才能統一意志,產生力量。中共對我們的鬥爭無所不用其極,打入我們革命策源地,長期潛伏,乃其重要手段之一,進而呼叫國民黨退出軍校。在我們這期同學中,竟破獲了三件共諜案,其未被發覺者,諒亦大有人在,所以今後各位執政賢達,應周密防範,勿再中其詭計,重蹈大陸時期覆轍。
伙食委員才有口福
學校的伙食,主食是米,一日三餐,早餐稀飯三小碗,外加花生米若干。我們這期入伍於民國三十二年(一九四三),也是抗戰末期,全國民窮財盡,艱苦倍於往昔,軍人主食都是陳年倉底霉米,另羼雜著穀子、稗子、沙石等等的,所謂「八寶飯」。吃的時候,由值星官發口令開動,到起立,規定十分鐘,三口兩口就完了,因之得盲腸炎的同學很多。開飯時官長單開一桌,四菜一湯,有葷有素;學生六人一桌。飯桌小凳均係磚砌,每桌一小木桶飯,一小銅盆菜,每餐每人可以分到三小碗。一小銅盆菜,也是菜少湯水多,伙伕煮菜頗有技巧,是將湯菜煮好後,再倒上兩勺已煉好的清油,菜表面浮著一層油花,與下面清湯涇渭分明。
星期日放假外出,多數同學不回校吃飯。我們幾個從無接濟的淪陷區同學,得其所哉,一桌平常六個人的飯菜,兩個人能吃的清潔溜溜。伙食委員由同學中選出,每月改選一次,當選的好處是伙伕必須賣賬,可以伺機飽餐,採買和監廚每天由同學輪流擔任,好處是可以理直氣壯的不參加操課,可以外出,可以在廚房吃飯,可以弄包紙菸錢啦什麼的。當然,人的品格有高下,情形也就不一,有的大官子弟,或家住成都附近的,就不會在這上邊打算盤,多是趁機回家看看或探望親友。如果手面大方,而耗財買臉的,反能貼錢出來,使伙食辦好一點。
買菜都是伙伕領著,到他熟識的菜攤上,賣菜的老遠就打招呼。他們之間可能有某種默契,也不必講價,便宜的菜隨他給。在成都最受人尊敬的不是官長,而是伙伕,有一則笑話,說某隊的特務長,由准尉升了上尉,同學要他請客,旁邊的老百姓說:「升了啥子官呶?升了伙伕,要請客!」彼時的伙伕,都是由川軍的軍官訓練班幹到現在,日常賣餿水、賣鍋巴,揩油拿回扣,每月收入養家活口,綽綽有餘。
某次輪到我採買,我將菜金三分之一給了伙伕,帶他到菜園,給菜農一點小錢,就在菜園裡將菜農丟棄的菜梆、菜葉子揀了幾籮筐,剩下的錢買了十來斤肥豬肉,回去清理一煮,同學們吃得皆大歡喜。
學校每年只能吃三次肉,一次是校慶加菜,一次是中秋節加菜,一次是陰歷年加菜,偶有校長蔣公、部長來,也特別加一次菜。一聽說加菜,大家格外振奮,統統將銅臉盆用細土擦拭乾淨,送到廚房去裝菜。每桌六菜一湯,主菜是紅燒肉,米飯也和平常不同,吃飯時間暫解除了十分鐘限制,使大家吃得輕鬆愉快,身心開朗,通體舒泰。
但是腹內久無油水,突然一次肥豬大肉,頗難適應,不易消化,夜間跑廁所者不絕於途。某次加菜後,全督訓區集合,竟有同學屙在褲子裡。入伍三個月下來,每人的臉都成三角形,學生慘,教官更慘。老教官們拖家帶眷,收入有限,難求溫飽,有一位老教官因腹內無食,當場暈倒在講臺上,以後伙食委員就其特別困難之教官,於下課後暗送一包鍋巴,給他帶回家去,至今思之,猶難過不已。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抗戰勝利,始見好轉,但好日子也不過半年左右,以後又吃不飽了,幸而已升入軍官教育,學科增多,術科減少,勉強湊合,拖到畢業。
拳腳交加汗流如雨
軍校教育之首要,在於儀態與內務整理,這兩點我認爲都很好,一生受惠匪淺。迄今行將就木之年,仍能注意挺胸擡頭,一改過去讀文學校時之弓腰駝背,搖頭擺尾,東張西望諸弊端,皆拜軍校教育之功。本校學生之儀態,每一校場,稍有不同,各有其獨立風格,同學間概能識別出來,不迨由我介紹。
早晨整理內務時間爲五分鐘,草墊軍毯包以白床單,要平整捏出八條直線,縱橫四條,立四條;棉被疊成方塊,直線數與上同,均如刀切豆腐,不容絲毫扭斜;背包雨衣亦捏出直線,置於棉被前面;鋼盔塗點菜油擦亮置背包上。寢室經常消毒,被套床單與衣服隨時洗換,所以寢室內雖宿人衆多,卻有一種清新之感。被檢查內務不合格者,均遭受處罰。
軍校教育沒有寒暑假,甚少康樂活動。星期日早餐後,各隊都由值星官率領,到春熙路去看一場免費電影。平常晚間或有自辦之同樂晚會,多是由有才藝的同學出來表演,不外京戲、地方戲曲、唱歌、口琴、口技、拉琵琶(某延安地區來的同學,未見過小提琴,謂爲琵琶)等等的,久亦乏味。星期日看完電影回校,立即卸裝,檢查槍支,測驗器械操。有時大隊長做內務總檢查,平常是隊長自行檢查,凡檢查測驗不合格者,即不得外出。
每日操課最惱火的,爲全副武裝跑步。第一次全大隊圍著大操場跑了一個小時,跑的人要死要活。其次是基本教練,大太陽底下曬得鋼盔滾燙,一區隊人,區隊長一目瞭然,誰稍微鬆懈一下,即被看出,馬上就是一拳或一腳,真是汗流如雨,苦不堪言。
馬通靈性折辱外賓
馬術教練開始也是要命的事情,不准用鞍韀,一匹光馬,僅套一條繮繩在馬脖子上,乘馬不注意時,突然跳上馬背,在操場轉圈跑,摔下來再跳上去,練到騎光馬摔不下來,再改練馬快跑當中跳下立刻上去,要能做到五十個跳下、上,即可以到野外快跑了。初練時,兩條大腿內側都皮破血出,走路為艱,晚間就寢,必須同學互相幫忙,將腿擡上床去。
我們這期的教練馬,是馬鴻達由青海運來,送關教育長雨東(關麟徵)將軍的。我得到一匹無人要的,此馬較高大,清灰色,後左胯有一圓形白毛,跑起來時常四顧,因以「回頭望月」名之。人一接近,即踢咬交加,甚不馴服,我爲之洗刺拍打,夜間為之加料,逐漸相熟,人馬之間建立了感情,騎起來非常輕快。
適由美國顧問三人來學校指點,均騎兵專家,見「回頭望月」而好之,彼欲一顯身手,索往試騎,孰料一上馬即被摔下,如此數回,幾被踢咬負傷,我急將馬牽回,美顧問頗失面子,不歡而散。此後馬術教練已成樂趣,鞍韀鮮明,作長程飛馳,去灌縣,去天迴鎮,意氣飛揚,心曠神怡,不啻縱騎郊遊。
至於汽車駕駛教練,拿現在的眼光來看,簡直是笑話。抗戰時期,一滴汽油一滴血,汽車燃料都是用酒精代替,教練車都是早應報廢的老爺車,要時常敲敲打打,開一段時間就需檢修,普遍流傳著的改唐詩說:「一去二三里,拋錨四五回,熄火六七次,八九十人推。」就是確切的寫照。
不過回程路上,在天迴鎮有一家小店,麻婆豆腐做得好吃,大冷的天,吃一盤麻婆豆腐,渾身微微見汗,可具疏經活血之效。麻婆豆腐之要領,在於麻、辣、嫩、燙,我吃四川飯館,先點一個麻婆豆腐,以鑑定其手藝。
他如學校之砲兵教練,亦係騾馬拖拉之浦福式山砲,戰場已與學校教育脫節,無怪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往西昌撤退時,未能有效的發揮,真真可悲。
戰法戰術可議之處
檢討軍校教育,不無可議之處,首在將術科於軍官教育時間酌予減少,抽出部分時間,應研究帶兵方法。戰鬥教練方面,藍軍總是攻擊得手,「假設敵」紅軍總是敗陣而逃,無逆襲、無遭遇戰、無堅守、無追擊、無敗退、反敗爲勝等操練。對共軍之村落戰,以及地道戰、偷襲、進駐、封鎖、與老百姓接觸之方法等均付闕如。
隊職官本身無實戰帶兵經驗,學生也就無從學起,畢業分發到部隊,一切都在試探,摸索著走一步算一步,學校成了一部機器,按規格製造出的下級幹部,在戰場上沒有熟練的靈性。可惜國家長時間培育出來的軍官,都單純的優先犧牲,有的同學報到後,一個月的餉都還沒領就陣亡了。
對共軍作戰已經打了兩年多了,學校教的還是對日軍的戰法,戰術教官說:「捕捉不到共軍主力,無法打殲滅戰,只是消耗。」但是沒有一個人肯深入研究,怎樣才能捕捉到共軍的主力,等共軍主力找到我們的時候,大家都一路跑到臺灣來了。近幾年,陸陸續續看到一些在臺灣的名將、名帥的回憶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道理,好像千錯萬錯,錯在朕躬,連廖耀湘這種人也有人代他剖白,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
我們這一期,因由各分校合併來的學生很多,程度參差,有的在部隊已當過營、連長;有的高中尚未畢業;正式高中畢業者約百分之七十;有的大學畢業、肄業。
大學畢業後考入軍校者,都不能熬過兩期入伍的苦日子,有同學於抗戰勝利後到瀋陽當了中學校長,有回故鄉競選立法委員,有去了美國,有住在女朋友家專跑西康到成都的單幫,有兩個上海同學,一個去重慶與同鄉做生意,一個做了美軍航空隊的翻譯官,我本人在成都某女中教了一個月英文,被學校請回去關了一個禮拜禁閉,死拖活拖總算挨了過來。
另有十幾個韓國同學於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初就分別回國,有一個於民國四十五、六年間(一九五六、七)在北韓當了參謀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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