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抵達俄羅斯不久後,便皈依入了東正教,伊莉莎白女皇將自己母親的名字賜給了索菲作爲教名。
是爲凱薩琳。
彼得與凱薩琳同樣來自日耳曼,有著相同的語言文化,現她又將自己父母的名字賜給兩人,無疑是天作之合。女皇父親是史上有名的寵妻狂魔,愛極了她的母親凱薩琳,臨死前還親手為母親戴上皇冠,讓她登基為帝,是史上第一位女沙皇凱薩琳一世。如今她又撮合了另一對彼得與凱薩琳,希望他們也會如自己的父母,如膠似漆,夫唱婦隨。
伊莉莎白滿心期待著。
但,她萬萬沒料到,歷史會重演。
小倆口成婚後,遷入橘樹宮(Oranienbaum),宮殿之名,德語意爲橘樹。遙想當年,彼得大帝曾以德國小鎮Oranienbaum為藍本,在聖彼得堡附近建造了一個城鎮與一座宮殿。又在宮殿裏的橘園栽種許多橘樹,橘子在寒冷的俄羅斯相當罕見,因此這座宮殿便以橘樹爲名。
凱薩琳剛到俄羅斯時,法國王室謀劃與俄國皇室聯姻,曾用計讓人在她的橘子凍中下了毒,她訝於寒冷的俄羅斯居然能長出橘子,因而多吃了幾口。這卻使她大病一場,差點一命嗚呼,幸而她存活了下來,順利成爲俄羅斯的皇儲妃。
光陰荏苒,凱薩琳來到俄羅斯,已經五年過去了。
眼見橘樹宮外,初雪悄然飄落,簌簌輕響,那雪聲又密又柔,似有若無,一聲聲卻全落在凱薩琳的心坎裏。繡榻裏、帷幔内、靜聽落雪聲,又急又促、又重又沉,如此細微聲音竟如此擾人清夢,擾得她——
夜夜孤枕難眠。
她的指尖搓揉著一床滑涼的錦衾,寒衾有著孤寂入骨的冷意。日日夜夜她只能擁抱孤獨入眠,帳裏浮動的,只有一簾荒涼無望的幽夢。
她永遠忘不了。
五年前孤身深陷雪地時,天外飛來一雙洋暖的眼,從湛藍無雲的天俯瞰而下,那雙眼就這麽凝視著她,褐色瞳仁在日光下透著淡如輕煙的清澈,泛著微微綠意,眼底的微笑似乎帶著頹痞勾人的壞意,只消凝視片刻,便奪走她整顆心。
他將她從馬車抱出,她的身體從未如此近距離地、與一位男子貼近、蜷縮在一彎強有力的手臂裏。他的胸膛、他的臂彎、男子的氣息、肌體的溫熱,透過厚重的風氅,暖暖地傳遞過來。
當時的她還不諳俄語,張口啞然,只能不住留眄於那張俊美的臉龐。他也在看著她,一起一落的氣息與悸動,彼此相應,情動瞬息之際,默默如訴。語言障礙彷彿是一道永遠無法跨越的鴻溝,這便註定了,她與他還未開始、就已經結束的命運。
這五年來,她被徹底遺忘在偌大的橘樹宮裏,像是一隻被囚禁在金色牢籠裏的金絲雀,無法展翅飛翔。
每夜,她孤獨地躺在床幃内,孤獨地呼吸、孤獨地思考、孤獨地哭泣、孤獨地睡去、孤獨地在夜裏驚醒、還孤獨地活著⋯⋯
將來,亦會孤獨地死去。
這種深刻的孤獨感,讓她内心深處無緣由地升起極度的恐懼︰她還未愛過,便要孤獨地死去。
鐫刻在她心版上的這雙眼,日日糾纏、夜夜凝視、揮之不去。諷刺的是,這雙眼卻是森冷的橘樹宮裏,唯一的溫暖與安慰,勾起她心底最深沉的渴望、思春的綺念、甜美的躁動。思念像是一縷不斷的炊煙,一種無法斷戒的毒癮,無法揮去、無法剪斷、更是無法抓住,她的心如煙迷茫,如煙繚繞,無論如何警惕自己,不可越陷越深,但始終,斷不了對那人的心心念念與朝思暮想。
她如此渴望他的體溫、他的親吻、他的愛撫。
她卻只知道他名喚謝裘。
她倦到了極點,閉上眼睛,思緒空空蕩蕩如漂浮在太虛之中,這時宮殿深幽處,卻隱隱傳來提琴聲。她的丈夫彼得,夜夜笙歌,夜夜狂歡,全然無視於她的存在。美麗的凱薩琳只不過是宮中的一尊擺設,一幅畫供人觀賞的油畫、一件展現在衆人面前的體面裝飾。
細細鑽入耳膜的卻是放肆的、浪蕩的、肆無忌憚的女人淫叫聲。
他的冷遇、他的缺席、他的瘋狂,對她來説最殘忍的並不是人的缺席,更是愛的缺席。
她倦極,累極,卻無法合眼。
情婦的淫情浪態,令她直髮,憤怒讓她想拿一盆冷水從空傾出,濺醒那個賤人。
然而,中燒怒火只能等待、只能抑遏、只能撲滅,星星之火只能適度地讓餘燼維持著餘溫,否則稍有不慎,便會復燃成不可收拾的燎原大火。
燎原的時機還未到,她必須隱忍。
數月前,女皇傳喚她前往冬宮,卻粗魯無禮地讓幾名醫生徹底檢查她的下體。成婚五年,她依然是處女身,這是女人的恥辱,是日夜的折磨,對於極度渴望皇嗣的女皇來説,更是危在旦夕的皇室危機。
女皇是如何知曉他們夫妻房中之事、床笫之私?
隔牆有耳呐!
凱瑟琳的寢殿内,隔著一道牆便有一間密室,日夜有密探輪番守候,專坐在密室裏記錄她的一言一行,並一一呈報給女皇知曉,這些探子便是古代的KGB 。
五年來,密探無事可報,女皇漸漸察覺到異樣,其中必有蹊蹺。彼得對自己的姨母厭惡至極,深知内情的他,自是不願沾染一個日夜被女皇監控的女人。
這註定了,凱薩琳必遭丈夫冷遇的命運。
別鶴孤鸞錦衾寒,夫妻關係疏遠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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