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我變成荷蘭人這檔事》04 荷蘭的氣味

荷蘭的超市的空氣都有一種特殊的氣味，仔細一聞，你可以聞到這股氣味裡壓縮著生鮮蔬果，或許還揉合一點麵包和花香。而且每間超市聞起來有略有差異。

這是我在荷蘭的第一天記得的味道。

我在超市買了沙拉、可頌和一袋切好的菜，就慢慢走回去短租房。

一路上我發現，我住的名為De la Reyweg的街區似乎不太尋常，有包頭巾的人們經過，許多人有高聳的鼻梁、白皙的皮膚，卻長得不像我印象中的白人，商店上也寫著我不認識文字。很多腳踏車騎士經過我們身邊，騎腳踏車的人們像是巡遊街角的海豚那樣輕盈和靈巧，讓我感到羨慕。

回到了租房後，我開始開伙煮飯，另一間房的長髮哥探出頭，聞到香氣後跟我打招呼。

這是我在荷蘭的第一餐。

我在用餐的時候才驚覺，我在荷蘭其實沒有任何的移動工具呢。

荷蘭的交通費以台灣的票價來說不算便宜，火車尤其貴，當然如果城市跟城市間移動，難免需要搭到火車。

但從住處到大學這段，除了搭乘火車跟電車，就只能騎車了，尤其如果我接下來幾天得去看房。我想起剛剛見到的腳踏車騎士和遍布四處的腳踏車道，或許，我該入手一輛腳踏車？

我在手機上找到了一家腳踏車行，大約是半小時的路程，此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我決定趕在關門之前買到腳踏車。

拿著手機頂著秋天的烈日，我卻不感到炎熱。烈日下的空氣還是冷冽的，和台灣的空氣截然不同。

我想起在台灣這樣的烈日下裡，我在台南的小巷弄遊走，烈日下撲鼻的是各種食物的、甜膩或者油膩的味道，以及汽機車的廢氣。

而步行在海牙的當下，附近是運河，靠近水邊聞到的是一股潮濕的氣味，像是裝滿苔癬的玻璃罐。

我穿過好幾個街口，在關門的十分鐘前，走進了腳踏車行。

店員是一個光頭，略顯疲態，他用他的荷蘭腔英文問我需要什麼。

「你有便宜的腳踏車嗎？」

「我們沒有賣便宜的腳踏車。」

他一臉趕著下班的表情。

我環繞店裡一周，看到一台白色的小折疊車，上頭寫著「20% Korting」，應該是打八折的意思。

那剎那陽光就這樣透過櫥窗，折射在這台車上，像在告訴我，這就是理想坐騎了。

「這台多少錢？」我問

「200歐元。」

然後我在5分鐘內付了錢，店員準時關了店，雙贏。

騎在腳踏車上，陽光傾斜在運河旁的建築上。腳踏車的車輪輕輕地碾過紅色的腳踏車道，發出細微的聲響。我呼吸著這片土地特有的濕冷空氣，我忽然覺得自己從旅行者變成了這座城市的一部分。我不知道這份感覺能維持多久。就在我抵達租房門口，天就下起雨來，這是我在荷蘭遇到的第一場雨。

我將腳踏車牽進租房，停進廚房旁狹小、畸零的院子。

到了這時我才想起好友Dick告訴我，下飛機後，要好好呼吸一下荷蘭的空氣。

我大吸一口氣，想著這一整天的歷程，終究讓我抵達這裡。那些在台灣鎖在我心上的挫折枷鎖，就這樣隨著這場雨卸下來。

我犯了這麼多錯誤，卻還是抵達了，我跨過半個地球抵達了。

我感到自由。

看著被雨打濕的院子，和遮蔽我腳踏車的大傘想著：

我想要留在這個國家。

這是我在荷蘭的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