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第二十九天

我的外公，是中部在地知名中醫，他老人家奉行「男要低娶，女要高嫁」的道理，把我大姨、二姨、三姨都嫁給了當地的富商，婚後，三位姨母都過著非常富裕的富太太日子，十指不沾陽春水，有下人、司機的那種。 我的大舅生的英俊瀟灑，但外公給他找的老婆卻是個家裡窮困、五官平凡又個頭矮小的女性，每個人都會說他們不般配，但外公說，老婆不要找漂亮的，才會安份守已，才會好好過日子，也不能找比自己有錢的，女強男弱，不會有幸福。 問，那麼門當戶對呢？ 他老人家說，女人要嫁給門當戶對的，婆家才不敢小瞧，不敢欺負，才能過上好日子，而男人不能娶門當戶對的，男人要低娶，才能壓的住女人，才能當一家之主。 這是老人家的智慧……嗯～也可說是雙標啦，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有哪裡怪怪的。 在那個時代，外公極度威權，說一不二，大舅、大姨、二姨、三姨都是憑藉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婚了，偏偏到了我媽（老太太）這裡就行不通。

外公本來已經給她談了一戶有錢人家，對方也很喜歡她（老太太年輕時真的花容月貌），她就搞叛逆，自己跑到台北找工作，認識了我爸，老先生雖然年輕時也是一表人材的好青年，但家裡窮，沒房沒產，好在是公職，生活還算穩定，後來也努力有房有產了，但距離大富大貴是遠遠談不上。 這大半生，老太太從來沒有滿意過她的丈夫，因為不能讓她過上富裕的日子，不能讓她跟她的手足們相比，讓她有很深的自卑感，所以她很少回娘家，因為沒有得炫耀。 她完全忘記她也有機會當上富太太，是她自己把機會丟掉的。 老先生也不好過，年輕時貪圖美色，顏值即正義，腦子一熱就墜入愛河，哪裡知道對方是個小千金，需要捧在手掌心裡呵護，一點家事都做不得，又毛很多，都要聽她的，兩個人處成了怨偶。 我們手足幾個偶爾也會調侃老太太，都是妳啦，我們本來也有機會當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的，都是妳任性為之，害我們沒得當少爺小姐。 老太太總回：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不管我們抱怨老太太什麼，她一律都回‘’我怎麼知道‘’。 這個回答真的很百搭耶，不管問什麼，答「我怎麼知道」都不違和，而且還有點小小的委屈感，讓人不忍再苛責。 老先生、老太太，他們一輩子都在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面對不滿意的婚姻、合不來的另一半，在那個幾乎沒有離婚率的年代，只能各自努力撐著。 所以，當老先生說要自己離開家去好地方養老時，我們都舉雙手雙腳贊成。

他想要在餘生，不需要再伺候另一半的情緒，這是多好的想法啊！ 不離婚也不同居，這是實際上的「卒婚」啊！有夠先進。 兩個人都鬆了口氣，不用再天天面對那個不順自己眼的人了，真的是不離婚的幸福選擇。 我的同輩裡，有三分之一離了婚，小輩裡，只有少數結了婚，而那少數裡，又有二分之一離了婚，各種理由都有。 在我看來，就是在各方面都不願意再配合對方了，各方面就是指感情上、環境上、金錢上，也沒有人因為離婚就天崩地裂。 現在有很多人在倡議「不婚不生，快樂一生」或者「不婚不生，含笑往生」，把婚姻形容的好像什麼會吃人的妖魔鬼怪。 我覺得，不管婚不婚，只要能照顧好自己，對自己做的所有事負責，就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