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07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鏡花沉香8-大病

    沒錯,所有賓客走後,我當著所有姨太面前被老太太狠狠罵了一頓,順便也給我了一點懲罰:跪在合歡苑裡兩個時辰。而凌恆坐在老太太身旁,什麼話都沒說。

    跪在合歡苑的屋子外頭已有一個時辰,雪花飄落到我的披風上、旗袍上、還有我被梳起的那頭青絲上。

    冷!怎麼可能不冷?但這就是懲罰,懲罰我沒有做好該做的事,懲罰我讓凌府在所有人面前失了顏面。

    不遠處,惜冬拿了個金漆手爐跑了過來,蹲下身子,心疼地看著我道:「太太,您趕緊拿著吧!您身子不好,會凍壞身子的。」

    一陣冷風吹來,我早已被凍得沒有知覺。我微微抬頭,看著面前雙頰通紅的惜冬,冷道:「不是跟妳說別過來?趕緊進屋子去。」

    「太太是惜冬的主子,惜冬不要主子一人受苦!」惜冬將手爐塞在我的手中,順勢就要跪下。我一把攔住了她,勉強說道:「老太太罰的是我一人,妳不必過來,否則老太太定會不高興的。」

    惜冬用那水汪汪的杏眼看著我哭道:「此事分明與太太無關,定是遭人陷害,為何大爺和老太太都不下令徹查呢?」我輕輕一笑,道:「他們只看見我辦事不利,誰知道廚房裡的那堆死老鼠?」語落,我再次低下頭,道:「妳快進去吧!別讓人看著笑話。」

    「惜冬明白了,太太可要小心身子。」惜冬離去後,我獨自一人跪在外頭發呆。

    不遠處站著一名女子,估摸著這時會冒著大雪出來看我笑話的人也只有林意奷了。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如此美麗的一名女子,怎麼會是性格如此乖戾之人呢?

    「太太怎麼跪在此處呢?可別傷了身子呀!」林意奷披著一身大紅披風,在侍女的簇擁下來逕自走進合歡苑,朝著我挑眉一笑。我朝著她冷冷一笑,道:「這合歡苑不是妳該來的地方,還不快滾出去!」

    聞言,林意奷不屑地朝我一笑,道:「太太的合歡苑挺美的呀!怪不得大爺老是說太太苑裡的合歡開得最美了。」

    「不過是個妾,說話也敢如此無禮,真是可笑。」我亦不屑於她那猖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

    「啪」原本冰冷的臉上出現了一股火辣辣的灼熱感,原來我被打了。不知什麼濕濕黏黏的流出了嘴角,怎麼?還流血了?

    林意奷好看的杏眼冷冷地看著我,笑道:「妳和大爺再如此下去,只怕最後連妾都做不成了。」

    妾?我本是妻,何須做妾?

    「妾?」我抬起頭,朝著她冷笑了一番,道:「就算今日我被逐出家門,大爺要扶正的也會是二姨太。除非今日我和黃雪槐都死了,否則妳『一輩子』都只能為人妾室。」語落,我乾笑了幾聲,續道:「況且,妾幾乎是沒有機會被扶正的。」

    「妳!」她「哼」了一聲,淺笑道:「我記得太太兩年前有回娘家一趟。」她蹲下身子,用那沾了紅色指甲油的細長指尖勾起我的下巴,逼著我與她直視。

    她滿意地與我對視,道:「如果我沒記錯,太太的哥哥有房姨太叫林意嬈吧?太太是在林意嬈出現沒多久便小產了吧?」

    林意嬈?哥哥的二姨太?林意奷?莫非她們是姐妹?

    那時林意嬈一出現在大廳時,我便聞到了她身上的一股淡香,當時本沒多想,難道那是林意嬈身上的香味便是麝香?

    對於凌府的女人,我千防萬防,就是忘了哥哥的妻妾中也有姓林的!我怎會如此大意?

    「呵呵。」我乾笑了幾聲,原來害死我孩子的竟不是凌府的任何人,而是面前這凌府的女人,藉著她姐姐的手,送走了他的性命。

    「咚」忽地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有人來了。我已派人看好瑜雙,汪甯雅有孕在身,黃雪槐不願沾染任何瑣事,她們三個是不可能來的。

    那麼,只有一個人了?

    「林意奷,這招狠呀!」我與林意奷相視而笑,隨後,我拔起身頭上的羊脂玉簪,三千青絲順勢落到了肩上,我當著林意奷和所有婢子的面將玉簪狠狠扎進了手掌心,厲聲道:「我郭彤安對天發誓,只要我活著一天,定會要妳林意奷和林意嬈付出代價!」

    冰冷的玉簪鑽入了掌心,椎心之痛讓我不禁倒吸了口氣。溫熱的鮮血瞬間讓地上的白雪融化了些,恰如夏季時初長成的洛神花苞般,在地上形成一朵朵的待放花苞。

    寒冷的冬,似乎無法凝結我不止的血,那血一路順著手臂流到了地面,在白雪靄靄的覆蓋下,又變回了白色的雪地。

    看著那影子似乎更靠近了,我冷冷笑了一聲,低語道:「林意奷,妳等著。」語落,在她驚恐又遲疑的神色中,我將玉簪一次拔出,原本白色的玉簪頓時像殺過人的兇器一樣呈現好看的血紅色,被我大力地甩了出去,而鮮血頓時從掌心一次噴了出來,我「啊」地叫了一聲,痛得幾乎暈了過去。

    「太太!」

    「彤安!怎麼回事?怎麼都是血?」緊閉著眼,感覺自己被一雙手抱了起來,心中竊笑,果然還是得裝可憐,是嗎?

    張開眼睛,我顫抖地看著面前略顯驚色的凌恆,吃力地呢喃道:「大爺…三姨太她…」我假裝痛暈了過去,只要說這幾個關鍵字,便能讓面前這個男人出現無限聯想。

    「大爺,意奷沒有傷害太太。」

    感覺自己被抱了起來,而那男人的聲音是這樣說的:「若是太太出了什麼事,妳就好自為之吧!」

    林意奷,妳還是別再來合歡苑了吧!

    那夜被凌恆抱進合歡苑後,我大病了一場。

    醒來時,掌心已被柔軟的紗布和藥膏裹了起來,而那隻玉簪也被撿回來清洗過了。

    惜冬見我醒了,像是救命恩人復活似的高興得又叫又跳。我呆呆看著被包起來的手,他是真的在乎我呢?還是不過是可憐我罷了?

    「太太趕緊把藥喝了吧!大爺等會兒要過來看太太呢!」惜冬捧著湯藥跑了進來,我接過藥碗,順勢喝了下去。冰冷的天氣下,溫熱的草藥湯頓時變得特別暖身子。

    惜冬接過空碗,整理了一下屋子,隨後又將一些銀絲炭丟入了快燒完的火爐中,道:「對了,六姨太在外頭說要見太太呢!」

    薛葒梅?打從進府後,她一直平平淡淡地生活著,倒是快忘了這個人了。

    「讓她進來吧!」一陣冷風吹進了屋子裡,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順手將棉被往上拉了拉。

    薛葒梅梳著低盤髻,盤起來的頭髮還用條米白色的帶子綁了起來;身上穿著乳白色的旗袍,既不顯得像在發喪,也讓人有種素淨的感覺。

    「葒梅見過太太。」我輕笑著讓她起身,問道:「怎麼來了?」

    「我聽丫頭說太太病了,想著太太此時必定無聊,正巧我也無事可做,不如和太太一同飲茶論字。」

    薛葒梅手上拿著一張字帖,上頭的墨水尚未全乾,想必是剛寫完的。

    管夫人的梅花小楷嗎?

    我讓惜冬給她搬了張椅子,坐下後,她將字帖遞到了我手中,上頭臨摹的是管夫人著名的詩詞:「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風歸去休。」

    爭得似,一扁舟。弄月吟風歸去休。若能過著如管夫人所描的這般生活那該多好?

    「妹妹的字果真如外人所說的『寸縑片紙,人爭購之,後學為之模範』。」我看著她的字跡,想著外頭文人之言,想著姐姐的字,不由得會心一笑。

    薛葒梅略顯羞澀,笑道:「太太繆讚了,雕蟲小技不過爾爾,怎比得過太太的衛夫人簪花小楷呢?」

    「都未見過呢!竟先下定論了?」我朝著她打趣地一笑,道:「惜冬,去把我上回練的《筆陣圖》拿來,給六姨太瞅瞅。」

    惜冬笑著將我上回練的字帖遞給了薛葒梅,笑道:「這凌府中除了大爺外,無人能與太太品茶論字,如今六姨太入了凌府,倒是讓太太能遇文人了。」

    「不過是兒時看著母親練字,自個兒跟著學罷了,不敢自誇文人。」薛葒梅接過那宣紙,芊芊素手彷彿不是接過紙,而只是輕輕地觸了一下,輕柔之力讓紙張連拿過的痕跡也無。

    她捧著字帖看了一會兒,笑道:「『碎玉壺之冰,爛瑤台之月。婉然芳樹,穆若清風。』太太的字跟衛夫人簡直如出一轍,美矣!」

    「借用妹妹一席話。」我朝著她一笑:「妹妹繆贊了,雕蟲小技不過爾爾,怎比得過妹妹的管夫人梅花小楷呢?」

    薛葒梅微微一愣,隨後像個孩子似地輕笑了幾聲。那模樣簡直如同詩文中的「膚若美瓷唇若櫻,明眸皓齒百媚生。」那般怡人,但願她能在這凌府中,保持這等模樣,直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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