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言情小說］鏡花沉香7-老鼠

自從汪甯雅離開後半個月左右，因為孕吐不止的關係，即便想要掩人耳目，這懷孕的消息終究還是流了出來。

我看著鏡中面色發白的自己。才不過短短五年的光陰，黃雪槐有了、林意奷有了、徐靖蝶有了、就連第五房的汪甯雅都有了，為何我那次小產後就再也沒有懷孕呢？

今日是凌恆的生辰，一大早凌府便聚集了許多名門大家。身為所謂的「凌太太」，我自是要出席。

一身正紅色花紋的青瓷旗袍，平常梳的低包頭今日也被梳得老高；因為是喜事，素日裡穿的白色高跟鞋也被換成了過於鮮豔的紅色。我規矩地端站在凌恆身旁，在看了看躲在牆角後無法出席的姨太們，黃雪槐和汪甯雅站在一旁安靜地微笑看著外頭；林意奷則是蹙著眉，似乎很是不服氣；最角落的薛葒梅與瑜雙在一旁的牆上不知在說些什麼。

算了，她們不重要，眼下要緊的是一個又一個踏進凌府玄關的客人們。

看見不遠處的林永煜和身為林夫人的長姐，我不自覺地往林意奷的方向看去。看見自己兄長，林意奷很是激動，卻礙於自己的身分，只能在一旁張著明亮的雙眼看著他們。

凌恆露出了見客時那客套的笑容，道：「兩位光臨我凌府，凌府蓬蓽生輝。彤安，見過林大爺和夫人。」

我一樣露出那端莊的一笑，行禮道：「彤安見過林大爺，見過姐姐。」

「彤安。」一身橘紅色旗袍的姐姐瞇起那雙和善的桃花眼，上前輕輕握住了我的手，那張如櫻桃般的小嘴微啟，道：「最近過得可好？」

過得可好？我過得好嗎？

「彤安過得很好，姐姐不必擔心。」我低眉輕笑了幾聲，道：「姐姐呢？小少爺可還好嗎？」

那雙美眸一愣，正欲說話，身旁便傳出了林永煜的聲音：「弘茗近日會說話了，又是爹又是娘的，可把彤熙吵得快病了呢！」

抬起頭，只見林永煜溫和地將姐姐攬在懷中，而姐姐面色微紅，只是安靜地不說話。

「那林大爺可要好好照顧姐姐才是，莫讓姐姐忙出病了。」我朝著他客氣地一笑，那雙與林意奷相似的眸子眼神微變，道：「話說，我家妹子近日可好？」

「回林大爺，三姨太前陣子才替大爺生了個女兒，叫『凌春曉』，大爺和我很是高興呢！」我朝著他微微一笑，一邊聽著，他一邊笑著往牆角瞥了一眼，道：「聽說黃老爺的女兒也生孩子了？」

「是。二姨太去年生了個兒子，叫『凌承璿』。」感覺胸口有些悶，我依舊是笑著回話。若能隨心所與地擺臉色，我根本就不想露出這虛偽的笑。

「凌恆呀！你果然有福氣！」林永煜的目光逐漸變成了嘲諷，看著我道：「就是不知何時能聽見凌夫人生子的消息…」

「大爺！您…」聞言，我再也受不了，將目光瞥向牆角處。果然這是眾人的笑柄，是嗎？或許吧！嫁給凌恆五年了，我從未聽說過哪家太太多年無子的，就算無子，也會有一兩個女兒能承歡膝下，誰和我一樣，是個不會下蛋的雞呢？

我低眉不語，不想讓人看見我落魄的神情，突然感覺右手暖暖的，不知被什麼抓住了。撇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凌恆牽住了我的手。凌恆似乎不怎麼在意，朝著林永煜淡笑道：「彤安身子不好，我不想勉強她。」

他的手溫溫的，卻不會覺得燙，感覺安心了許多，忍不住也回握了他的手。林永煜的杏眼微瞇，笑道：「跟凌夫人鬧著玩呢！不過凌夫人還是趕緊調好身子，別被壓過去了。」

「彤安知道了，謝林大爺提點。」待林氏夫婦離去後，我尷尬地鬆了鬆手，低頭淺笑道：「彤安逾越了。大爺還是趕緊鬆開吧！莫失了規矩。」

「…」感覺到了凌恆冰冷的目光，我更是不敢抬頭。我說錯話了嗎？

聽見了身旁傳來一聲嘆息，我依舊低著頭無動於衷，讓氣氛更加凝結。兩人將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時，突然面前出現了一對極為年輕的夫婦，那男子笑著幾步上前，叫道：「大哥！阿恂來給大哥祝壽了！」

一身碧色長袍的凌恂勾著穿著米色旗袍的陳嬿香走到面前，露出他那招牌的陽光微笑：「大哥！大嫂！好久不見了。」

「原來是二爺。」我朝著凌恂微微一笑，一旁的陳嬿香也笑著行禮道：「嬿香見過大爺，見過大嫂。」

當年我懷孕時，凌恂與老太太在一場爭執下，居然帶著陳嬿香搬到外頭的別府住著，可沒想到今日會來呢！凌恂朝著我一笑，問道：「兩年不見了，不知大哥和大嫂過得如何了？孩子呢！可出生了？」

聞言，我溫和的笑容瞬間凝結。孩子，怎麼每個人都要提到孩子？想起凌恆仍牽著我的手，忍不住又輕輕甩了幾下，想掙脫他熱得有些發燙的手。

誰知他反手一握，牽得更緊了。我低著頭瞥了一眼凌恆，他左臂一展，將我攬得更近了些，一雙冷漠的狐狸眼對上另一雙疑惑的狐狸眼，語氣卻仍是淡笑道：「你嫂子已為這事傷神了兩年，別再提了。」

「啊…」凌恂的面色變得相當尷尬，隨即向我鞠躬道：「嫂子，對不住。阿恂失禮了。」

我朝著面前懊惱的凌恂苦笑一番，回道：「二爺不知此事，大爺勿怪他。二爺快起來吧！沒事的。」

見氣氛似乎比剛才更凝結了，一旁的陳嬿香朝著我笑了笑，道：「今日是大爺生日，我和二爺準備了龜膠要給大哥和嫂子。上回見時，嫂子的氣色似乎不大好，這龜膠有滋陰補血的效果，嫂子可要多多服用才是。」

凌恆笑著讓唐欽接過禮物，道：「今日明明是我生日，倒是給彤安送禮來了？」聞言，我笑著看向他，道：「彤安倒是沾了大爺的光了，還真是要謝謝大爺了。」

四人談笑不斷，我往一旁瞥了過去，正好與一直瞧著這裡的林意奷四目相交。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隨後趕緊往別處看去。

見她如此，我輕輕一笑，轉過身來繼續交談。

大約到了晌午，我帶著惜冬和黎姝到了廚房，想查看宴會的食物進度。誰知才剛進了廚房，幾個婆子見了我，趕緊上前叫道：「太太，不好了！」

見整個廚房亂成了一團，還有幾個丫頭不停叫著，我眉頭一皺，發生什麼事了？

「昨日不是還好端端的嗎？」我看向那婆子，那婆子慌忙的跪了下來，卻被我讓人攔了起來，怒道：「這時候跪著有什麼用？還不快說怎麼回事？」

那婆子慌張地看著我，道：「這…昨夜原本都好好的，可今日一早起來時，整個桌面竟出現了老鼠，還有被凍死的老鼠屍體呢！」

「別胡說八道了！這大冬天的怎會有老鼠？」黎姝朝著那婆子罵道。我深吸一口氣，問道：「還有多少東西能用？」

「回太太，所有備好的雞都已被老鼠吃了。眼下只剩青菜和一點長壽麵了。」聞言，我握緊了拳頭。這次，又是誰搞的鬼？現在是一月，怎麼可能會有大批老鼠跑進廚房？那一定是人為所致。眼下沒有時間了，得趕緊想辦法。

再次深呼吸，我看著凌亂的廚房冷道：「現下把所有東西都煮了！等會兒送到外頭，我會和大家解釋的！」

「是！」看著廚房裡的眾人忙成一團，我看向外頭的大雪，不自覺的又打了個冷顫。

到了宴會，所有人都已就定位，許久未見二兒子的老太太高興地拉著凌恂坐在一旁，倒顯得凌恆的周圍有些冷清。看著他獨自飲茶的模樣，再看看眾人看著一道道清淡蔬食送到面前時的詫異模樣，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他。

「怎麼？今日是齋戒日？怎麼整桌青菜，不見肉食呀？」王老爺最先發出了聲音，隨後幾個人也順勢叫嚷了起來。

「怎麼會如此？彤安呢？郭彤安哪去了？」看著老太太瞬間鐵青了臉，凌恆的臉色也越來越差。我低著頭走出來，淺笑道：「諸位老爺和夫人們，且聽彤安一言。」

原本吵雜的宴會頓時安靜了下來，感覺到所有目光頓時朝向自己，我深吸了口氣，道：「凌府每個月十五為齋戒日，今日正巧碰上了大爺的生辰，還請諸位與凌府共同齋戒一日。」我往一旁的牆角看去，見林意奷正淺笑的看著我。林意奷，是妳放的吧？

眾人沉默了許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蔓延著我的恐懼，彷彿有人拿著利刃抵著我的脖子，隨時都能將我扼殺。

「原來如此。」黃老爺朝著我微微一笑，道：「原來是凌家的習俗，既然咱們是客人，自然就得入境隨俗。」

聽見眾人紛紛笑著坐下來的聲音，心中的利刃總算放了下來。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瞬間被嚇得腿軟，跌到了雪地中，身上的絨毛披風也沾滿了地上灰白的雪泥。我抬眼看著來人，受到剛才賓客們的「接納」。凌恆那冰冷的目光只怕比我現在坐著的雪都還要低溫，看著我道：「別坐著，起來吃東西。」

看著這麼冷的目光，等會兒還得坐到老太太身邊受她的白眼，我何必在這裡惹人嫌呢？我搖搖頭，避過他的目光低眉道：「不必了，大爺好好和客人們聊天吧！我身子有些不適，就不陪大爺和賓客們了。」

他看了我一眼，只淡淡說了一句：「唐欽，送太太回合歡苑。」便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