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笑著的兩人,心中卻有著不同的感慨。
一個是對哥哥的心疼與同情;另一個則是對自己的人生感到無比茫然。
「哥,我說你就娶顏小姐吧。」
「為什麼?」
「江芸芝嬌生慣養,顏小姐看起來比較老實好應付。」
李君陽吊兒郎當的笑起:「好吧,未來的嫂嫂由小姑來決定也是合理的。」
兩人又笑了起來。
「我比較喜歡顏小姐。」
「妳剛剛不是說,結婚,誰都一樣?」李君陽逗著她的笑問。
「但如果是為了要氣死爸爸,那就不一樣了。」此時的李君葵,雖然心中滿是憐憫,但仍故意迎合著哥哥。
「嗯,有趣…...」
李君陽當然也知道父親為何中意江芸芝。畢竟,她是泰亞銀行董事長的大千金,而顏湘寧只是個單純的小學音樂老師。
「是啊,我今天第一眼見到顏小姐時,印象就很好。」李君葵高興的繼續說。
她的想法是,如果哥哥願意結婚生子,她會盡量說服父親妥協,雖然顏小姐沒有家世背景,但如果能生個鴻儒集團的男性繼承人,其實也是一樣的,反正鴻儒集團也不一定需要泰亞集團這條關係,擴充實力與人脈總是有其它可經營的管道,沒有非泰亞集團不可的道理。
可此時的李君陽已經不太有心思認真聽她說話了。
他看著妹妹說的眉飛色舞,突然感到非常茫然。
李君葵是童楚豔的親生女兒,而童楚豔處心積慮的排擠他,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娶了江芸芝,對童楚豔與李君葵是不利的。
可是為了這件事而懷疑起從小感情就很好的妹妹,他又感到很自責。
他也知道,妹妹一向不會和阿姨沆瀣一氣。
但小時候兄妹倆沒有利害關係,長大後卻不是這麼一回事。
多疑的李君陽無從得知,妹妹現在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李君陽覺得他就快被逼瘋了,到底在這個世上,他還能相信些什麼呢?
他為了對妹妹心存懷疑而感到慚愧,可是他又無法排除這個懷疑。
為什麼?為何他老是要將自己置於此等矛盾中,然後被痛苦的撕裂成碎片?
妹妹建議他和顏湘寧在一起,究竟是為了迎合他,還是受了童楚豔的影響,目的只是為了反對江芸芝?
「還是離開這一切吧。」他黯然心想。
可是妹妹說的也沒錯,何必選擇一條可能更茫然的路,整天行屍走肉的過日子?
何況,他也已經差不多是以這樣的態度在過生活了,至少留在台灣還可繼續行醫。到國外去,如果不想讓父親找到他,他也只有改名換姓,以一個不是自己的新身份生活,從頭開始。
如果不能行醫,人又終將一死,擺脫父親從頭開始,意義何在?
李君陽茫然的看著繼續說得眉飛色舞的妹妹。
他又想到適才李君葵所講的,「氣死爸爸…...」
不管他娶的是誰,江芸芝、顏湘寧或甚至是個酒家女,童楚豔的野心再加上未來的妻子,一旦兩個女人開始勾心鬥角,一定仍會將家庭鬧得雞犬不寧,爸爸夾在妻子與媳婦之間傷腦筋,結果都一樣。
或許,他還是留在台灣成親,娶個比童楚豔更潑辣的悍妻,然後自己冷眼旁觀這一切,說不定還更好玩呢?
想到此,李君陽不禁笑了起來。
不明究裏的李君葵見他笑了,以為他只是聽了她的談話而感到開心,覺得很欣慰。
「你在笑什麼?」李君葵微笑著問。
「沒什麼,」李君陽搖頭笑道:「我只是覺得人生實在很荒謬。」
李君葵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麼說,只好跟著傻笑。
李君陽口氣篤定的對她笑道:「我改變主意了......」
李君葵故意略顯驚訝的看著他。
「我決定遵從父親的意思,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他語帶雙關的諷刺笑道,但心中卻感到很失落。
李君葵聽他這麼一說,頓時鬆了一口氣,她認為已成功說服了哥哥。
可是她的反應卻盡收李君陽眼底。
他突然感到一陣劇烈的心痛,原來他比自己所想像的還要孤寂。
李君葵,他最信任的妹妹,竟然和父親一樣,希望他能夠結婚成家;而父親的動機很清楚,李君葵的動機他卻無法確定。
多疑的李君陽此時只感到他好似頓失一位在世上最信任的知音,再也不能如同過往般無話不談了。
雖然感到心痛,可他仍神色自若,吊兒郎當的重覆適才的話:「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父親要我結婚,我就結婚。」
李君葵聽了,高興的附和,「那就是顏湘寧囉?」
李君陽笑著回應:「結婚,哪個女人還不都一樣?」
兄妹倆又相視而笑。
可這時笑著的兩人,心中卻完全是不同的想法。
一位是深愛著哥哥的李君葵,她認為已成功說服哥哥,接下來就可以對症下藥的幫助他;一位則是深愛著妹妹的李君陽,卻為了覺悟自己再也無法全然信任,而感到心如刀割。
從小就擁有家庭關懷的李君葵此刻並不了解,從小以來的孤軍奮戰,使得李君陽對世事的不信任,早已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