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陽思索了一會兒,他自己是醫生,隨便找個理由來搪塞應會有說服力。
於是他百般心痛的諷刺著自己說:「我的基因有問題,不能有孩子。」
說完,李君陽又不禁悲痛的掉下眼淚,心想:「我的生命已到盡頭…...」
「真的嗎?」電話另一頭的顏湘寧半信半疑問。
「我是醫生…...」
「…...你有什麼毛病?」
「妳不相信?好!反正妳一定會生出個不正常的孩子,到時候別怪我沒告訴妳!」李君陽覺得自己根本毫無選擇,只能悲憤的厲聲怒道。
「你之前沒說過...…」
「我也是上個月才知道的。」
「上個月?」
「對!我上個月和未婚妻去作婚前健康檢查才知道的。」
「未婚妻?……」
「對...…」李君陽面無表情的流著淚水,語氣平穩道。
電話的那一端,顏湘寧開始泣不成聲。
李君陽聽著她的哭聲,只感到柔腸寸斷,頓時整顆心如玻璃般被摔得粉碎。
顏湘寧之於他就像李君葵,何況這位同父異母的妹妹和他一樣,從小就沒有健全的家庭。
李君陽此時已心痛的無以復加,顏湘寧的哭聲,再再都像把利刃,狠狠的往他的心一刀刀的凌遲著。
他奮力的抵抗著心中那深不見底的痛楚,但畢竟也是血肉之軀的他,突然控制不了一時間的軟弱,忍不住爆發開來:「妳......」
他原本想直接說:「妳是我的親妹妹。」
可是,就在「妳」字出口的一霎那,他又突然如適才的緊急煞車打住了。
他沉默了,顏湘寧在電話一端只不斷的啜泣著。
接著,李君陽深吸一口氣,以無比冷峻的口吻,對著手機怒吼,「妳要生就生吧!妳要錢就來找我吧!妳這......女人!我有的是錢,還怕妳來找我?但我警告妳,這個孩子是被詛咒的!妳執意生下而造成他一生必須面對殘缺不全的痛苦,到時候不要拿那個當藉口,怪我虧欠他,目的只想從我身上挖走更多的錢,不要把我當笨蛋,懂嗎?」
他的痛苦在不知如何處理的情況下,整個失控而轉為憤怒。
「君陽……你...…」電話一端的顏湘寧驚駭的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我怎樣?妳騙我服用避孕藥,想用懷孕這種卑劣的手段來逼我,像妳這種女人,妳以為妳是我遇過的第一個嗎?」
李君陽說時,一顆心早已扭曲變形,血肉模糊了。
顏湘寧聽後,整個心都碎了,她所認識那多情溫柔的男友真面目,竟如此慘不忍睹,說他是惡魔,恐怕還無法形容他的乖戾殘忍。
「我知道了......原來我在你心中這麼不堪?你放心!我會請醫師拿掉你這魔鬼的孩子!」
停頓片刻後,顏湘寧在極度驚駭的憤怒中,瘋狂的對著李君陽怒吼:「李君陽!我恨你!我恨你!」
吼完,她便立即掛斷電話。
李君陽在車內呆坐片刻,激動的他手發著抖,撥了電話給李君葵。
現在這個世上,唯一能夠使他感到安慰的聲音,似乎只剩下李君葵的了。
可是當他聽見那熟悉的聲音時,卻又忍不住泣不成聲。
「喂?君陽......怎麼了?喂?喂?」手機那頭傳來李君葵焦慮的聲音。
李君陽難過的說不出話來,只是不斷的流淚。
突然,他面帶冷漠的微笑,哽咽著說:「沒什麼,君葵,我...…我只是想聽聽妳的聲音…...」
「君陽,你怎麼了......」
「沒事...…我只是突然覺得好疲倦...…好疲倦...…」
「你在家嗎?我現在馬上去找你,你等我,千萬別做傻事!」
「不用了,君葵,我只是覺得......人活著好像真的只是來受罪的…...沒有什麼意義…...」
說完他又不禁淚如泉湧。
他的命運始終被這些接踵而來的不幸所糾纏,像是被魔鬼的一雙雙尖爪牢牢抓住,不管如何努力抵擋,都無法擺脫。
人類所有渺小的抗拒,似乎都只能換來神鬼無情的嘲笑。
「君陽!你千萬別作傻事!不管你作了什麼…...我知道你的心……我懂......」
「是我......是我殺了賈斯汀神父!」
「你幹掉那個混蛋是對的,你只是想揮別過去…...」李君葵也跟著在電話另一頭著急的哭著。
「太遲了…...也是徒勞的…...我根本不該無知的奢望著可以寬恕與忘記這一切!」
不等李君葵回應,他突然關掉了手機。
接著他暴怒的將手機狠狠的往車中儀錶板用力甩下。
隨著手機於儀錶板上的四分五裂,他衰弱的靠向椅背:「我認輸了!」
透過車頂的天窗,仰望著被視覺空間所限制的夜空,他淚流滿面的冷笑著。
第二天一早,李君陽若無其事的走入了手術室。
今天的病患,是個鼻樑被打斷的女性家暴受害者。
李君陽看著躺在手術檯上已被麻醉的她,心想:「這麼美麗的小姐,她的痛楚,因愛而起......」
想著想著,他又忍不住在心中咒罵自己,「李君陽你是怎麼了?怎變得如此沒用?」
無論如何,他都想保護顏湘寧免於自己心中之苦,但如果那意味著必須先行結束自己......
為了愛…...
此時,莫札特的《降E大調交響協奏曲》又開始迴蕩於耳際。
「這世界…...美好又殘酷...…」
李君陽環顧著室內,看著周圍一張張年輕美好、對於未來滿是憧憬的臉孔,卻使得他於心不忍的落下眼淚。
他們曾經歷過,亦或在不可知的未來,又將經歷些什麼傷痛呢?
「李醫師…...」一旁協助他的護理師與年輕的實習醫師們見了,頓時全都傻眼,不知所措的怔怔望著他。
一位較機伶的護理師趕忙拿著消毒斤,假裝幫李君陽拭去手術中汗水,若無其事的為他拭去臉上的淚水。
早已對一切感到疲憊不堪的李君陽,不禁心想:「如果我的心無法與世界連繫,也許更該整型的是我自己?」
於是,在口罩的遮掩下,李君陽帶著冷漠抽離的微笑,突然舉起了手術刀,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連刀帶柄,狠狠的埋入自己心中。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