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4|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黃昏的河流與早晨的銀杏，迎來與送往：精彩的福岡意象

旅人對於造訪城市的第一印象未必與住民相符，甚至有時候因為多待了些時日，就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然而心裡卻以為那無關於對與錯，只是旅人與城市的邂逅所產生的花火。即便很多時候，城市與旅人都沒能再續前緣，遂只能帶著獨特的視角與既有的偏見留藏在記憶的角落，然而那不也是一份專屬於旅人的傲嬌與任性。

福岡身為九州第一大城，雖然在明治時期，其繁華的程度比不上長崎、鹿兒島，甚或是行政中心的落腳處熊本。然而隨著博多港的發展以及大學的設立，使得福岡成為九州近代快速崛起的城市。除此之外與城市中心緊緊相依的福岡機場，更是進出九州極為重要的門戶。也因此這趟九州的旅程，遂也由福岡開端，由福岡落幕。有趣的是或許因為所居住的飯店位置不同，也因此對於城市印象也就有所差別。那也像是心中所認定城市扮演著送往迎來的角色有所更替，話雖如此，兩者都在心頭編織出美好的城市意象。

這會兒不妨先從迎來談起，抵達福岡時已近黃昏，從國際機場轉往國內機場之後，搭乘地鐵不過一站之隔就是福岡的核心博多車站。續往前行而至中洲川端站後下車，依著指示徒步前往住宿飯店。推著行李沿著那珂川而行，那得以下到水邊的親水設計，倒是讓人聯想起京都的鴨川。而這條福岡極為重要河川，正是當年切分整座城市的分界線，河流西部為武士為主的「福岡」，東部為商人為主的「博多」。兩地合併之後，還曾因爭搶地名而有所爭執，雖曾以「福博」為名，但最後以福岡為定案，但博多車站卻是福岡市最大的車站。

順利地找到車站，且略做安頓之後，遂輕裝簡行地外出覓食。也許少掉了方才找路的壓力，重新看著那珂川，自然興起一股閒適之感。尤其是看著一位母親推著嬰兒車，旁邊牽著一個孩童正緊靠著河川旁散步，不禁想著在大城市能夠如此親水是一種幸福吧！不過幾分鐘光景，陽光穿透雲層而出，照在川流上閃閃發光。時間已近黃昏，陽光少掉了夏日的炙熱，反倒像是灑落了溫暖色調的粉彩。這也使得河流上的反光並不刺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人的晶亮之感。從未想過這竟是來到福岡後所留下的第一印象，關於城市與河流。

饒富趣味的是，從那珂川向兩旁延伸，矗立的高樓大廈與河流之間並未產生不諧和感。也許是因為那珂川的河面寬度恰到好處，剛好在水平與垂直的線條延伸中取得一個平衡，甚至構成一幅獨特的景觀。念頭乍起，竟又發現一整棟頗具設計感的購物大樓旁，竟有一座極其小巧的寺廟，走近一看原來是「鏡天滿宮」。那精緻而獨特的建築，對比著一旁偌大的商城，竟也能形成相互幫襯的視覺效果。也許這正是城市發展，卻仍嘗試兼顧不同面向所形成的獨特性。

尤有甚者，雖著時光的流逝，隱遁的自然光將舞台交付給城市的住民。大樓中五彩繽紛的光線，與河流旁一盞盞暖黃的路燈，又是另一番巧妙的融合。尤其是一整面大樓所刻意設計的色塊變化的光影秀，更是吸引了往來旅人的目光。稍稍拉開了些距離，從橋上回望，光的舞台更延伸到那珂川的河面上，燐燐的波光著實人在行走的過程中多了一份愜意與遐想。待在橋上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畫面，不禁想著，若是將路旁逐漸開始營業的屋台，與一群群彷彿剛下班臉上帶著倦容卻又懷著難掩的興奮的往來路人一併納入眼簾。也許對旅人來說，這該足以算是某種「福岡意象」吧！

過了一晚，就這麼懷抱著前晚精彩的福岡意象，旋即租車開離福岡，從湯布院、別府、甚至宮崎、熊本，繞著北九州一圈，終於在旅程的最末兩天又回到福岡。然而，不同於第一晚住在緊鄰於那珂川的飯店，這回飯店緊靠在主要道路上，往來不絕的人車，彷彿加快了原本印象中福岡的節奏。早晨，刻意搭車前往福岡極為著名的大濠公園，可讓人印象最深刻的卻不是那綺麗的湖泊景觀，而是無意間遇見的許多銀杏樹。雖然眼下仍是夏天，樹葉尚未轉黃，但在仰頭欣賞的過程中，意外發現樹上結實纍纍的果實，這倒是生平第一次得見生長在樹上的白果，心中不禁驚喜萬分。

也說不出什麼緣由，一直很喜歡銀杏，也許是因那絕美的葉子，也許是因那活化石的獨特。記得曾經種過一棵盆栽的銀杏樹，非常小的一棵樹，不過約莫十公分大小。雖然費心照顧，可是卻沒能盼著它長成大樹的樣子。三、四年光景，每年都只在春天長幾片葉子，最後終於劃上了休止符。因為不忍，所以也就放棄了繼續栽種的想法。然而，心裡對於銀杏的喜歡，卻絲毫不打折扣。也因此每每看見一整片的銀杏林，內心總是悸動不已。

隔天準備要告別福岡，前晚下了一陣不小的雨。同樣地推著行李在福岡的市街上，卻與第一天的心境有著不一樣的感受。因為昨天的雨將行道樹的葉子打落在地面，更因地面的潮濕與積水，使得落葉黏附在地面上。原本只是慣常的城市畫面，可仔細睜眼一瞧，不覺驚呆了。眼前滿地的落葉，不正是一張張絕美的銀杏的扇形。那像是昨夜雨神的精心設計，將那美麗而獨特的形狀，鑲坎在路面上。也在那時，才仰頭觀看，原來兩旁的行道樹全部都是銀杏。

推著行李，行走在路上，突然有種不安，怕壓碎了銀杏的落葉、怕毀壞了雨神的創作。那一刻不由得想起了黛玉葬花的意象，不由得笑己身的癡傻。話雖如此，卻仍然儘可能地繞開地面的銀杏葉。直到搭上車，才舒緩了一口氣，可旋即又忍不住自嘲一番。心裡想著，那樣的不忍，是一種眷戀吧！

在車上回望著兩旁的銀杏樹，又想起了那珂川兩旁的高樓，兩者意象悄悄地疊合在一起，一是迎來，一是送往，兩者相偕豐富著記憶裡的福岡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