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ligia》Ch.7 Superbia 傲慢 02

路爾斯在空蕩的醫院走廊裡徘徊，周遭刺眼的白色和強烈的消毒劑味道，都突顯了這環境的冷漠。不安驅使他不斷瞥向牆上掛著的鐘，指針的滴答聲在這陣寂靜之中讓人更加煩躁。他並非第一次在這樣的情境中度過漫長時光，回想起兩年前的相似情境，那一次，他並未堅持到最後便離開了，但卻讓他首次深刻思考愛與承諾的真諦。這一次，他下定決心要等待，直到能與病榻上的他重逢。

一聲開門聲打破了沉默，身著淡藍色護士服的女子快步走出，眼神掃視四周，似乎在尋找他的身影。

「請問，您是亞佛烈德・安傑爾先生的家屬嗎？」護士的問句中夾雜著隱約的緊張，彷彿在暗示亞佛烈德的狀況不容樂觀。

路爾斯的心臟瞬間跳到了喉嚨，他立即回答：「是的，我就是。」

「請進病房見他吧，進去時記得保持鎮定。」護士的話語似乎隱藏了更多未明言的訊息。

保持鎮定？這是否意味著亞佛烈德的情況比他想像的更加嚴重？路爾斯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焦慮：「護士小姐，能否告訴我亞佛烈德的具體狀況？」

「讓我們先在這裡確認一下資料。」護士迴避了直接回答：「安傑爾家族中，曾有人患有突發性心臟病，對吧？」

這句話刺痛了路爾斯的神經。他想起亞佛烈德的弟弟亞倫，同樣因為心臟麻痺而離世。表面上看似尋常的突發性心臟病，但路爾斯知曉其背後隱藏的神秘力量。如今，這潛伏在黑暗中的邪惡之手已經伸向了亞佛烈德，難道他也將步亞倫的後塵，被這無形的魔爪奪走生命？

想到這裡，路爾斯感到鼻尖一陣酸楚，心中湧起的悲傷幾欲溢出眼眶，但他強忍著，淚水不能流下。他必須保持堅強，因為他即將走進病房，去面對躺在那裡的亞佛烈德。

當路爾斯進入昏暗的病房時，馬上便看到了亞佛烈德的身影。他躺在床上，身上纏繞著冰冷的導管和監測儀器，特別是那座心電圖機，不斷發出快速且異常的鳴響，如同提示著死神已經近在咫尺。亞佛烈德面色蒼白，眼眶下的黑暗卻像深不見底的深淵，不斷擴散。碧綠色的眼睛顯得迷離，讓路爾斯又再想起剛才於那片無盡的深藍之中，一直注視著他那道視線。

路爾斯的心揪緊了，已顧不得剛才護士刻意的提醒，他幾乎是衝到床沿的。

「亞佛烈德！」他焦急地握住亞佛烈德的手，接觸到的皮膚卻冰涼如死，毫無生者應有的溫暖。亞佛烈德的手指已經麻木，卻傳來細微的顫抖。路爾斯心如刀割，竭力壓抑著哽咽，才勉強開口：「是我，路爾斯，你感覺怎樣？有沒有那裡覺得痛？」

亞佛烈德的嘴唇泛著淡淡的紫色，即使說話也顯得格外吃力，但當他看到路爾斯的臉，仍勉力露出一絲微笑。「別擔心，我沒事。」他的話語與虛弱的狀態截然相反，彷彿每吐露一個字都耗盡了全身力氣。

路爾斯咬著嘴唇，生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會控制不住眼淚奔流。

「你呢？沒受傷吧？」亞佛烈德見路爾斯沉默不語，便又關切地問。

「我那有甚麼事，亞佛烈德，你先別說話了，安靜地躺著吧。」路爾斯連忙阻止亞佛烈德繼續說話，手卻不自主地更用力握住了亞佛烈德，似乎想透過這種方式，將自己所有的溫暖和力量傳遞給他。

亞佛烈德卻吃力地搖了頭，說：「不，有些話，我得說清楚，對不起，剛才的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路爾斯心中一驚，神色略顯慌亂：「哦……那個……別放在心上……」他匆忙解釋，嘴角掛著強作鎮定的微笑：「你當時正是受到某種詭異力量的影響，我相信大家都會理解，不會怪責你的。」

他心中湧起一絲疑慮，亞佛烈德是否記得剛才所經歷的一切？這個念頭讓路爾斯感到緊張，視線不自覺地從亞佛烈德的臉龐滑落，投向了病房那灰濛濛的牆壁。

「無論如何，我都給你們帶來了困擾。」亞佛烈德卻沒有像路爾斯那樣迴避，而是更堅定地凝視著他，語氣認真：「我很感激你們如此在乎我，謝謝。」

「別這麼說……」路爾斯的喉嚨像被甚麼堵住。

我有多在乎你，你知道嗎？他多麼想說出這句話，卻終究沒有勇氣，只能偷偷瞥了一眼亞佛烈德碧綠的眼眸，默默吞下一口唾沫。

「還有， 」亞佛烈德的聲音帶著不容忽視的沉重，迫使路爾斯不得不重新與他對視：「你給我的留言，我想好好回應一下。」

「咦……？」這突如其來的話題轉換使路爾斯慌亂不堪，腦中瞬即變得一片空白。

留言？難道他真的知道？這下糟了！現在急需找個地方來逃避這尷尬的局面！

路爾斯的思緒如同被撕裂的碎片，根本無法拼湊出合理的回答。

「那個啊……哈哈……」他勉強擠出往常用來掩飾自己內心動盪的輕佻笑容，打算用最不經意的方式帶過：「那不是認真的，你知道，面對危險時，有時不得不嘗試各種可能……」

冷靜點，路爾斯！你在胡言亂語些甚麼啊！他在心裡呼喊，但已無法收回脫口而出的話語，只能催促自己盡快鎮定下來。

「不是認真的？你為甚麼這麼說？」亞佛烈德的回答中滲透著明顯的失望與迷茫。

「我……其實……」路爾斯同樣茫然，他一直以來都是用逃避與謊言來面對困境，突然要坦露真心，自然不知所措。

「別再質疑自己了，」亞佛烈德的話充滿艱辛，旁邊那座心電圖機的鳴響則越來越混亂，忽快忽慢，充滿不安定的節奏：「正如我始終對你有信心一樣，也請你相信自己，好嗎？」

這一句話，直接刺進路爾斯心底最脆弱的角落。他外表的樂天隨性不過是一層偽裝，其實他內心極其敏感，害怕被忽略，害怕不被信任。但此刻，他驚覺真正對自己失去信心的，其實是潛藏在靈魂深處的自己。

亞佛烈德的話語斷斷續續，每個字都沉重無比：「所以，請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認真考慮，然後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

路爾斯多麼想告訴亞佛烈德，他不需要答案。他寧可逃避，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讓答案永遠留空，也不願面對可能的拒絕。但在亞佛烈德堅定的眼神下，他無法說出這麼懦弱的想法，特別在對才剛剛鼓勵他要對自己有信心的情況下。

「那麼今晚，讓我留下來陪你吧。」路爾斯無法掩飾自己的脆弱，這是他唯一能給出的回應。

「不，你應該回家，好好休息。」亞佛烈德的呼吸顯得更艱難，每一次都在和那心電圖儀上混亂的波動作鬥爭。「照顧好自己，我也會努力康復。我們一起期待，那天的到來。」

路爾斯知道，現在亞佛烈德最需要的是安靜和治療的空間，任何多餘的堅持都只會成為負擔。他準備告辭，卻發現亞佛烈德仍緊握著他的手。或許純粹是因為四肢麻木，使得這個簡單的動作延續至今，又或許，在不經意間，他們之間已經建立起某種難以言喻的情感紐帶……

路爾斯不敢繼續這樣的遐想，於是他主動鬆開了那隻冰涼的手。冷意漸漸遠去，卻似乎留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