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9|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卡夫卡《變形記》: 如果我變成蟑螂,你還會愛我嗎?

《變形記》是法蘭茲·卡夫卡 (Franz Kafka) 的代表作之一,卡夫卡使用簡單、平實的文字及語氣,幾乎不帶情緒地描寫荒誕的超現實情節,傳達深刻寓意。故事主要描述勤奮努力的主角 Gregor Samsa 在一天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變成一隻巨大的害蟲,Gregor 原是家中的經濟支柱,但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再也無法工作,也成為家人的負擔。起初,他的家人試圖照顧他,但隨著時間推移,家人對他的態度從驚嚇、恐懼及厭惡,逐漸轉為疏離與遺棄。最後,Gregor 孤獨地死去,家人卻感到如釋重負,開始計劃新的生活。

異化與社會期待下的自我

《變形記》中的「變異」看似在 Gregor 成為害蟲、形體產生變化的當下才開始,實則早在 Gregor 變形之前,他在心理層面已與家人及周遭事物關係疏遠,並經歷情感孤立,卡爾·馬克思 (Karl Marx) 在資本主義社會的勞動 (labour) 中,曾提出「異化」的概念,意指勞動者與勞動及其成果之間的疏離狀態,進一步導致在生產過程中失去對自身、他人,以及世界的聯繫。

Gregor 在變異之前,首先經歷了關鍵但非主要的勞工與生產過程的異化 (Alienation of worker from act of production/labour) ,他為了替家人還債、支撐家中經濟開銷,不得不從事一個百無聊賴、在他眼中毫無意義的工作,年復一年地不斷重複,如同機械般運轉,他受足了雇主的壓迫,這種單調的工作過程使他筋疲力盡,在工作迴圈中經歷了偌大的疏離感。Gregor 被困住了,在一個不喜歡的工作、沒有朋友的環境、需要資助的家庭中無處可逃,當變異襲來,這些隱藏的痛苦原形畢露,產生了空間上的距離,透過房間的隔離將疏離視覺化,而 Gregor 由於無力提供經濟支援而與家人隔絕,凸顯了不再履行社會期望的個體終將被遺棄。

這很難不讓人思考社會期望的本質意義,似乎本該是造就自我與他人的快樂與滿足,但現實卻是一把雙面刃,社會期望成就的似乎是他人,自我則會收穫痛苦,一體兩面的「期待」如今被大眾視為常態,《變形記》讀起來實在是太奇怪了,可有多少人本就陷在這泥濘裡,總是走不出去,也就不總是想離開了: 一種墨守常規,也是一種無可奈何。

That would have let him crawl around unimpeded in any direction, but it would also have let him quickly forget his past when he had still been human. He had come very close to forgetting,... Nothing should be removed; everything had to stay.
-- The Metamorphosis
這樣會讓他可以毫無阻礙地朝任何方向爬行,但也會讓他迅速忘記自己曾經是人類的過去。他差點就真的忘記了……什麼都不應該移走,一切都必須保留原樣。
-- 《變形記》

何以為人?

上述摘錄取自於《變形記》中,當 Gregor 的母親與姐姐在爭論是否將他的家具挪走以騰出更多爬行的空間時,他將家具投射為承載他作為人類時的重要記憶和情感的要件。家具的存在對 Gregor 來說是他過去生活的一部分,是他人類身份的象徵,但就算房間擺滿家具,一切都沒有更動,Gregor 就能夠被稱之為「人」嗎? 追根究柢,何以為人?

Gregor 經歷最關鍵的異化,便是勞工與類本質的異化 (Alienation of worker from "species being"),類本質是馬克思理論中區分人類與動物的核心,指人類得以通過自我實現發揮自身創造力與價值。然而,Gregor 在資本主義的壓迫下,他的勞動淪為生存手段,無法發揮他獨特的創造力實現自我,這導致了類本質的異化,變成形同動物的存在──害蟲。

這難道代表人的生存缺少不了自我實現嗎?

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 (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 中,自我實現是最高層次的人類需求,使人獲得溫飽的生理需求反倒是人首先應該滿足的層次,只有得以生存,才得以追求生活的美好願景。

究竟何以為人? 我想始終從來不該由任何一位──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定義,比起高談闊論的理論與學說,最終的決定者都是自己,也往往只會有自己最了解生活的模樣,「你」身為人類的形狀、情感與記憶,始終無法與人共享。在《變形記》中對於「何謂人類」的想像,仍舊依存在讀者的腦海中,重新定義自我身而為人的模樣,重新去過自己渴望的生活,勇於超越好壞對錯、屏棄懸掛在牆上的模範標準,才能夠追求屬於自己的生活與何以為人的答案。

最後,家庭中時常出現的問題裡,除了「你比較愛媽媽還是爸爸?」,時常也會冒出「如果我變成蟑螂,你還會愛我嗎?」,讀完《變形記》,其實我對於能不能夠繼續愛變形成蟲的家人、朋友,突然間少了很多的把握,愛不是能夠輕易說出口的承諾,不愛同樣可能是掙扎、錯愕與愧疚的源頭,或許一個人變成蟑螂的古怪事情一輩子也不會發生,但是對於愛與被愛的思考,卻是人終其一生都在面對的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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