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從今以後》詩的節奏｜抒情詩意的基本元素

《從今以後》開場十分動人，水塘漫步有詩的節奏，配合田園詩般幽靜的聲畫渲染，因而產生如詩般強大的抒情力量，令人即刻感受到這對愛侶之間心靈互通。片尾，兩個人互相倚靠、輕輕搖動——並非搖椅的重力作用，而是主動自發同頻，展示出演員心中有「詩的節奏」，跟開場首尾呼應。

詩的音律

音律是詩的基本元素，如莎士比亞和歌德詩歌多採用五音步抑揚格。香港學生學英文大多從詩歌入門，聽力處於發育階段的幼童聽得多、讀得多，則能培養出對節奏和押韻的敏感直覺（朗誦中國古詩應該有類似效果），並影響到講話——或悅耳動聽，或平淡呆板。對於成年人，更重要的當然是文字，英詩以寫人性為主，許多詩歌現在看來仍深刻精闢，能夠幫助讀者發展人格個性，尤其是對於人與人之間情感的觸覺。

金馬61🐎評審團主席譚家明是出名愛讀詩的導演，前作《七人樂隊之別夜》也不例外，卻被不少觀眾指文藝腔、刻板離地。其實，有無可能是批評者沒能力感受譚想藉詩歌所傳遞的情感？畢竟，大部分學校只教實用（應付考試）的英文，而非能塑造人格的英文。

拍演員讀詩不被理解，若有人抽象拍出詩的意境，或者是電影的加分位。相較一般評審，相信愛讀詩的導演應更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力量。

音樂感

詩的節奏構成簡單音樂小節，自然引申出音樂感。譚是出名喜愛音樂的導演。電影沒有配樂，可能讓他覺得不夠吸引。譚氏電影中充滿濃烈激情，而《從今以後 》過於溫吞，未必合他的口味。和楊相似，譚善於籌劃鋪陳，一鏡接一鏡邏輯十分清楚，但《從》似乎做不到那麼細緻，只停留於劇本敘事層面的鋪排。如果譚以自己水準去評價，電影不會很高分。當然最重要的是，他是否覺得電影真實有內容，並青睞一個事前籌劃鋪陳、但手法中規中矩、欠缺驚世靈感的導演？

能否獲獎也取決於對手。2019年，金馬獎遭大陸抵制，多數片商不敢報名，個別敢於報名的港產片賽前似乎因此增添了信心，覺得應有獎鼓勵，結果沒有。相反，今年陸片報名競爭激烈，兩部戲強勢入圍多項大獎，評審明顯有鼓勵意圖，認為應給不完全追隨當局意志的電影一個舞台。

但2019年港產片顆粒無收的經驗也證明，最終決選階段，地緣因素可能不再納入評審考慮範圍。因此，陸片最終成績未必如提名階段聲勢那麼強勁。從題材看，《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在入圍五部影片中最為吸引，但於導演能否駕馭？ 以過往作品推測，應該不具備理解和駕馭宏大社會題材的能力，成也蕭何敗蕭何，不過真正有追求的人並不會太過在意獎項。

後記：《一部未完成的電影》奪下今年金馬獎最佳導演、最佳影片，而《從今以後》則顆粒無收。賽前最被寄予厚望的最佳女主角也未能勝出，也許同志題材的《漂亮朋友》提前獲得最佳男主角影響了評審對於女主角人選的偏好，也跟《從今以後》所描寫的「兩個女人之間的感情不容易被看見」不易被看見有關——如果議題確有現實意義，而電影足夠寫實，那麼觀眾（包括業界）對主角關係的反應，也應該是不容易感知的。

金馬獎評審團主席譚家明因脊椎救疾復發未能參加投票。但是，譚作為最佳劇情片獎的頒獎嘉賓，發表了一段精闢致辭：「一部好的電影要看三點：第一，導演對電影語言的準確掌握，如何透過聲音和影像表現出他的創造力和想像力；第二，是感情的重量，感情境界的高下會決定一部電影的深度和高度；第三，在電影裡面看見創作者的心靈，讓觀眾深深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