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

除了每天清晨三聲佛號問訊，好些時候沒跟祖先說說話了。

七月半一桌便菜飯敬請享用，也感恩祖先的庇蔭，再請祖先保佑子孫們身體健康。

忙了一個早上，一年就這幾個節日，就這麼代代相傳，

也許還活著的人吃得更為開心吧，接下來就候備著月尾的「普」了。

一大早二哥夫婦便送來自製的鳳梨豆腐乳，冰箱還有吃了半瓶是同事送的，

配粥滋味真是甘甜，只是很少開伙，而阿母做的是用米醬粗鹽比較鹹些，

也是味美好下飯，但小時候卻是吃到怕了，彼時是家家戶戶於夏季必製佐食之物，

與菜脯匏仔乾一樣，吃到望而生畏，直到父祖輩漸次凋零，

社會型態結構性的改變演進，曾幾何時也隨之沒落甚至被視為粗賤之物。

人總是有情的，山高水遠也會孺慕曾所滋養過的恩澤，或於平民經濟學的巧思，

一如「你要如何衡量你的人生」一書中所說的概念：

破壞性創新的人(以低價產品和服務切入市場，或者利用科技或經營模式的改善，

滿足消費者的需求，成功拓展市場贏得認同與成長)，一股懷舊風加上新創意新做法，

使的新的老一輩(即4.5.60年次)再度回味而風靡，而其中我想感念多於滋味吧，

睹物思親思念起那個年代的甘苦質樸良善，就好比地瓜葉也曾為人所低賤，

只是昔年的豬食，哪能料到於今被認定是極其營養的蔬菜，

這不就同似番薯島國的命運一般嗎？

神主牌上刻寫著是祖先海的那一方的故鄉，而祖先的祖先及更古早的祖先來自何方？

有何意義？不如說及今於我輩猶是十方旅者，

而非限縮於一顆渺如沙粒的球體內夜郎自大，或自憐自艾，而我情願擇善固執。

秋日依然毒辣，門外如是禁地，

豔陽如燒烤，閒不住時便又拿起抹布當娛樂，

樓梯地板浴室擦拭著勞其筋骨自得其樂一番。

不再有上山下海的條件，也沒有了說走就走的激情，安分守著能力所及的地盤，

雖已非五湖四海龍蛇雜處，我還是自己一個小小的主人，隨性飲食起居，

相伴的是瓶瓶罐罐的植栽得適時的澆灌，呵護不只是賞玩，

也是在彌補某些虧欠缺陷遺憾，進而體驗生命的奇妙與精義，誠如一沙一世界，

我所看到的不只是四季歲月的更替，

而是萬古時空全在彈指間盡化於三世而無一可留無一可得也無一為真，

因而家事工作事國事世間事，是非功過榮辱傷病放任其自生自滅，

莫讓牽扯糾纏擾我當下。

那一截漂流木從沙灘撿回已有一二十年，置於楓樹下於其凹處間栽山蘇，

天乾物燥炎日下已顯得奄奄一息，當我隨興往其處潑撒一盆清水，

才赫然發現還蟄伏著一隻灰綠斑點的青蛙，

而牠也不驚不乍竟然紋風不動似乎享受著或以為是天降甘霖，

淡定且溫柔的眼神相對視，直想與牠來個擊掌甚或聊聊，也欣慰著我並不孤單，

守著這一方庭院的也許比梁山水泊的好漢還要多。

樹冠配電線上的飛鳥，圍牆樹幹攀爬的蜥蜴，萍水上的豆娘，花間的蜂蝶，

水間的蜉蝣，土間的蟲蟻，全於得寸進尺中建置自屬的桃花源，

而我的烏托邦早已在其中。

202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