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香火：仿生蓮》EP003-D：花開
夜更深了，海風吹拂著要塞破舊的走廊。林恩改倚靠在平台邊緣，打算稍作休息；R.E.N.則靜坐在臨時充當座椅的空箱子上，半闔著眼睛，像是在進行某種自我檢測。這一切顯得出奇安靜，只有遠處時不時傳來機械撞擊與武裝人員搬運貨物的聲響。
忽然間，林恩聽見身邊的她發出一聲輕微的抽氣，彷彿某種電流瞬間竄過。
「怎麼了？」他眉頭一皺，立刻坐直，伸手想探她額頭。R.E.N. 本該冷靜的面孔，此時卻多了一絲迷茫；她睜開雙眼，看向林恩，眨了眨，卻沒有立刻回答。
林恩正要再度開口，卻見她跳下空箱子，一反先前沉靜的姿態，腳步輕快地踏上走廊。那架勢不像原本的「小雨」，反倒更像個滿懷好奇心的孩子。她走了幾步，回頭看了林恩一眼，嘴角拉出一抹活潑的笑，甚至帶著些雀躍。她微微擺頭、甩開微亂的髮絲，不僅沒有了先前的靜默，反而流露出一股孩童般的靈動。
林恩大吃一驚，快走兩步擋到她面前，慌張地試探：「小雨……？」
她抬頭瞅了林恩一眼，眼裡不復之前的冷靜，反而散發出亮晶晶的笑意。「小雨？她啊……」她像是努力回憶了片刻，才開口道，「她好像很累，就睡著了。現在是我喔。」語畢，還不忘彎起唇角，露出一抹俏皮的表情。
林恩心頭一震，原先揪緊的眉頭幾乎要打結：「睡著了……？那妳……」
「我是蓮，」她展露出燦爛的笑容，指尖輕輕拍著自己的胸口，「你是林恩對吧？謝謝你這幾天都在照顧我們喔！」
她的聲調洋溢著活潑，和先前「小雨」時毫無波動的口吻判若兩人。林恩一時措手不及，連手都忘了收回，只能愣愣地看著她。她卻一把牽住他的手腕，輕巧地笑著往走廊深處走去。
---
走廊間，陳舊的日光燈還在嗶剝閃爍，水泥牆上的軍用漆料早已剝落大半。蓮顯然對四周充滿好奇，一路上左顧右盼，時不時伸手摸摸生鏽的鐵管，或是側耳聆聽某處傳來的金屬敲擊聲。
她忽而加快腳步，拉著林恩穿過數個雜物堆，轉進一道通往要塞跑道的鐵門。林恩怕她不小心踩到尖銳碎片，頻頻示意她小心，但她笑得燦爛，仍舊步履輕盈地奔向外頭廣闊又破敗的場域。
「別跑太快！」林恩緊追在後，心中又是擔憂又是困惑。
蓮的黑髮隨海風飛舞，她站定在跑道邊沿，彷彿完全不在意地上的坑洞和倒下的彈藥箱，一轉頭，朝林恩露出愉快的神情：「哇，這裡好大！天啊，那邊還有好大一塊機械殘骸……」她像發現新世界般，「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感覺到處都有東西可以玩？」
林恩一把拉住她的手，語氣壓低卻急切：「蓮，這裡很危險，我們得小心有人巡邏。妳還記得嗎？黑鯨的手下都在這裡……」
「哦……」她歪著頭想了想，神色略顯茫然，「你說的那些『壞人』嗎？總之，他們看起來都板著臉，一點都不好玩。我還是想先看看這裡有什麼嘛！」語畢，忍不住又笑嘻嘻地轉頭，目光掃過跑道盡頭一處破舊的彈藥箱。
---
那個箱子半邊翻倒，縫隙間竟長出一株倔強的小白花，在微弱的月色下顯得特別顯眼。蓮興奮地鬆開林恩，奔到彈藥箱旁邊蹲下，伸手輕觸那小花的花瓣。
「好漂亮……」她微微彎起脣角，眸子盯著那花，彷彿忘了自己置身在暗潮洶湧的危險地帶。
林恩追上來，看著她專注凝視小花的模樣；她的鼻尖輕輕耸動，似乎在呼吸那微弱的花香，神色天真而純粹。林恩心中泛起一股難言的複雜情緒：沒想到R.E.N.的身體裡，竟還藏著如此充滿童心的一面。
「蓮……」林恩忍不住蹲下，在她身旁壓低聲音，「妳……還記得先前的事情嗎？妳跟我一起逃出臺北，還受了不小的傷……」
蓮聽了，眨巴幾下眼，似乎在努力整理記憶。過了幾秒，她轉而拉住林恩的袖口：「嗯，我想得起來些片段。好像是你陪我修理手臂、包紮傷口……你人真的很好。」
她瞅著林恩一臉疑惑的樣子，伸出一隻手指輕輕戳了戳林恩的胸口，帶著孩童般的俏皮：「你不用太擔心，我不會亂跑太遠的。反正……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
林恩被她這般直白的信任與天真弄得心頭一暖，同時又不斷提醒自己：這裡依然危機四伏。
---
此時，不遠處傳來黑鯨手下粗嘎的叫罵聲，伴隨金屬撞擊箱子與關閉閘門的「咣噹」聲。林恩警覺地抬頭，見巡邏燈光正朝他們這邊掃來，他立刻伸手握住蓮的手臂，將她帶離敞開的跑道空間。她本來還想多看一眼那朵花，但察覺到林恩的神情嚴肅，便乖巧地配合他步伐，一起跳進跑道邊緣塌陷的掩體後。
兩人蹲伏在破裂的鋼板和彈藥箱之間，彼此屏住呼吸，只聽得巡邏隊人員的腳步聲與對講機的沙啞雜音越來越近。林恩緊張得攥緊了拳頭，蓮則下意識地靠近林恩，鼻息裡還帶著些微冒險的興奮。她伸手輕壓住林恩的手背，淺淺呼一口氣，彷彿想讓他別過度緊繃。
巡邏燈光掃過他們頭頂的鐵板縫隙，照亮了蓮短暫的一瞥眼神——她有些慌張，卻又笑得有點腼腆。好不容易，巡邏人員終於走遠，腳步聲消失在另一條走廊。
林恩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正要起身探看外頭情況，蓮卻先拉住他，將食指豎在唇邊，「嘘——」她露出頑皮的神情，示意他再等一下，免得有人掉頭折返。林恩心頭稍安，低聲問：「妳……還好吧？被嚇到了嗎？」
蓮微微仰起臉，嘴角彎成明朗的弧度：「不會，我只是有點……小小的緊張。」她的語氣坦率得像個小女孩，順勢靠近林恩一些，專注地盯著他。
林恩感到她肩頭稍微顫動，可能是夜風侵入破洞的衣袖，也可能是她內心的真實害怕。於是，他伸手攬住她肩頭，回以小小的安撫擁抱，試圖替她擋去冰冷的風。
「放心，」他努力用平靜的聲音安撫，「我會盡力保護妳……還有『另一個妳』。」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他怕一時刺激到蓮，不知她是否了解「小雨」和「蓮」共存的奇異狀態。
蓮聽到這句，瞳孔微微一縮，彷彿意識到什麼，但她只是傻氣地笑了笑，沒有追問。像是知道自己正以兩種不同面貌活著，卻還不想深究。
---
確定巡邏隊已經走遠後，蓮率先探出頭，望向跑道遠方被廢棄軍用帳篷包圍的區域。那裡還燃著些微零星火光，像是有人臨時搭建的營地。她朝那邊看了看，忍不住壓低聲音問林恩：「等這裡安全一點以後，你可不可以教我更多東西？我剛才看到那些飛行器殘骸，好想知道要怎麼修理……」
林恩心中苦笑：真不知該怎麼跟這位天真的「蓮」解釋，他們現在逃亡在外，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與私軍或黑市勢力爆發衝突。但看她滿懷好奇、甚至帶點樂觀的眼神，他終究還是柔聲點頭：「好，等我們確定不會被發現，我再教妳怎麼判斷零件結構，也教妳用簡單的工具。」
「太好了！」蓮聽罷雙眼閃耀，忍不住想鼓掌，卻又怕聲響引來別人，只好邊笑邊伸出兩指在空氣裡輕輕捏了兩下，彷彿在默默慶祝。她看向林恩的眸子，充滿依賴與歡喜，彷彿誠心相信只要林恩在，這世界再殘破、再險惡，也依舊能保有一絲純淨與溫暖。
林恩望著她帶著孩子氣的神情，忍不住心裡微酸：明明是同一副身體，卻宛如截然不同的兩個人。眼前的「蓮」如此鮮活，以致他幾乎忘了幾小時前「小雨」還在剛強地忍受痛覺、冷靜地盤算著如何與黑鯨周旋。
然而當他再次望向蓮燦爛的笑顏，心中那份寧靜又泛起了一絲困惑：為何 R.E.N. 會擁有這麼截然不同的兩個面向？ 他能想到的，只有量子核心裡的那段人類意識碎片尚未完全融合，但真正的原因是什麼？ 是程式缺陷？是天睿生醫刻意安排？或是「小雨」與「蓮」原本就屬於不同靈魂的一體兩面？
林恩想不通。他心底愈來愈強烈地渴望弄清真相。 「必須去找杜博士問個清楚，否則她們隨時可能出現更危險的狀況……」他下意識地將蓮的肩輕輕拉緊，彷彿某種承諾般。陣陣海風中，蓮仍依偎在他懷裡，毫不知曉林恩心底那份急切與焦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