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十四歲生日的那天起,家裡的女人越來越少,吵鬧的環境頓時轉為安靜。
這種詭異的改變讓小響有些訝異,但心裡卻說不清是輕鬆,還是失落。她曾經討厭這些女人來來去去的畫面,討厭那些充滿佔有慾的聲音和糾纏,可是現在,當影不再帶她們回來,家裡的氣氛變得安靜到連時鐘的滴答聲都格外明顯時,她卻覺得彷彿少了什麼。或許,不是這些女人的存在讓她感到不安,而是影逐漸抽離的態度。
隨著家裡女人出沒的次數越來越少,影回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她在逃避,這點小響心知肚明。
彷彿生日那個吻只是她做的一場美夢,一場虛實交錯的假夢。
或許影是在害怕,或許她只是單純地不想面對,不管是哪種理由,小響都知道,這些理由的背後,只有一個真正的因素——她不敢面對她。
影在逃避她,這讓她意識到,她的心,從來就不是毫無波瀾的。
這樣的想法讓小響開始瘋狂地思索,瘋狂地沉淪。
如果影對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那又為什麼要吻她?為什麼要在那一瞬間露出那麼矛盾又痛苦的表情?
或許她對我有感覺,或許她只是玩弄我。
小響的指尖微微蜷縮,咬緊下唇,苦笑了一下。
無論是哪種情況,她都已經墜落得太深,無法自拔。
她每天都在想影,瘋狂地想,哪怕她們還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哪怕她知道影終究會回來,但她仍舊在每一個空蕩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裡勾勒影的樣子,想像她此刻在哪裡,在做什麼,有沒有偶爾想起她。
這是一種瘋狂、一種無法控制的墜落。
她曾經以為,自己對母親的愛已經是無法取代的執念,但影的存在,卻像是一道更深的黑,將她的世界吞噬殆盡。
她不再是那個需要母愛的小孩,而是……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一個她不該愛上的人。
這是她的命運嗎?還是她內心某種更深的執念?
她無從得知。
家裡變得空蕩,一個沒有主人的家,一個只有她孤獨落寞的家。
她只能靜靜地等待,等待影回來,就算影不正眼看她也無妨,她只想感受到她的氣息,確認她的存在。
哪怕只是一個不經意的眼神,哪怕只是空氣裡殘留的煙草香味,她都想要。
她不需要其他人,她不需要別人來陪伴她。
她只想要影。
可是,等待,終究只是奢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牆上的時鐘指向深夜,影依舊沒有回來。
小響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不安,開始收拾客廳,準備上樓休息。
就在這時,門鎖被轉動的聲音響起,門緩緩地被推開,一陣熟悉的香氣流竄在空氣中。
影回來了。
「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沒睡?」
影的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倦意,卻仍透著一絲關心。
小響抬起頭,壓抑心中的狂喜,露出一抹燦爛的微笑,「嗯,剛準備去睡了。」
她故作自然地問道:「最近工作很忙嗎?」
影站在玄關,隨手將外套掛在衣架上,然後坐到沙發上,點燃了一根菸。
「妳怎麼突然這麼問?」她輕描淡寫地吐出煙霧,側頭看她。
「最近很少看到妳回家,所以我好奇問問。」
影彈了彈煙灰,微微抬起下巴,「嗯,最近工作確實比較忙……過陣子我可能要去法國待上一年也說不定。」
「……一年?!」
小響的眼睛睜大,心臟驟然一緊,猛地轉頭看向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妳要去這麼久……那我該怎麼辦?」她的聲音不受控地顫了一下,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
影側過頭,靜靜地看著她,像是在思考什麼,然後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
她拉長了語調,伸手輕輕玩弄著小響的長髮,眼底閃過一絲小響看不懂的情緒,「小丫頭,我們的同居日子要結束了。」
小響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無法置信地望著她,「什麼意思……?」
「明天,Joe 跟 Christine 就會回來日本,接替我的位置。」
「……明天?」
小響的身體微微僵住,嘴唇顫了一下,像是還沒消化這突如其來的消息。
「所以,我明天就要搬走?」
「是。」
影語氣堅決,沒有一絲猶豫,「這種事情越快處理越好,免得拖到最後,耽誤妳的時間,也耽誤到我的行程。」
她的語氣聽起來輕鬆自然,但小響卻知道,這句話裡藏著她無法理解的情緒。
「……真的要這麼突然嗎?」小響的聲音低了下去,壓抑著某種不捨與苦澀。
影沉默了一下,然後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語氣輕柔:「總有一天,妳還是得從這個家畢業,不是嗎?」
小響微微皺眉,心裡有千萬句話想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不想離開。
但她沒有說出口,因為她知道,她沒有資格說這句話,也沒有辦法改變影的決定。
她只能點點頭,逆來順受地接受這殘酷的事實,「那……我先上樓整理行李了。」
影看著她,忽然出聲:「妳先睡吧。」
小響一怔,回頭看她。
影輕輕地笑了一下,「明天放學,我會去接妳,然後一起幫妳整理行李,再送妳過去。」
「……嗯。」
小響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然後轉身上樓。
關上房門的瞬間,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她望著窗外的夜色,抬手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壓抑著所有的哭聲。
這是她待在這裡的最後一夜。
她知道,明天開始,她和影的距離,將會變得更加遙遠。
她曾經以為,她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待在影的世界裡。
但現在,影親手將她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