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影之劍5
第五章 火龍吟嘯
龍月寒只覺得自己像溺水般深陷黑暗，四肢似被冰與火繼續交織折磨。隱約間，他夢到父親昔日教他「龍隱山莊」內功時的嚴肅面孔，也夢到大哥龍滄海安慰自己別怕痛，還夢見蠱賦村使者的焦急神色。最後，夢境化作了一團漆黑的陰影，那陰影裡似乎有一雙詭異的眸子盯著他，正是冥煞盟黑衣人的冷笑。
「嘶……」他猛然驚醒，額頭一片潮濕。轉頭看去，發現自己躺在偏殿的木榻上，身旁放著還未冷卻的湯藥，空氣中瀰漫濃重的藥草苦味。
「二莊主，你醒了！」一名龍隱山莊弟子見他睜眼，立刻驚喜地湊上前。「真是太好了，我們都怕你撐不住。」
龍月寒費了好幾秒才理清思緒，輕咳一聲：「我昏倒多久？」
「從黃昏到現在……已經快一整夜了。」弟子端起湯藥，「這是門中醫工剛替你調製的，聽說還加了些『火煉池』的藥液，可助你調理。」
窗外微微透進黎明前的灰暗光線，顯然已是深夜。龍月寒有些虛弱，依舊能感到氣血翻騰，但相比昏迷前那股撕裂般的痛楚已減輕許多。他撐著身子半坐起，勉力喝下這碗苦澀湯藥，只覺腹中一陣灼熱蒸騰，似有火焰湧動經脈，與殘存的陰煞之毒互相纏鬥。
「咳，還行……」他深呼吸幾下，平穩心神。這時，殿門忽然被敲響，緩步走進來的人，正是炎烈，以及跟在後頭略顯羞怯、還纏著腳踝繃帶的小靜。
「龍兄，你好多了嗎？」炎烈面露關切，一改昨日的自信從容，現在多了幾分歉意。「赤慶師兄那人雖然脾氣衝動，但他並無存心傷你之意……」
龍月寒聞言，淡淡一笑：「我明白。這是江湖中常見的試探，也是他性子使然。」
小靜走上前，眼中滿是感激：「你明明帶傷，還硬接他三招，若不是你堅強，我們都擔心你……」說著，她神色忽而黯然，「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在峭壁差點出事，你也不用冒險來赤電門——」
「小靜師妹，別這麼說。」龍月寒出言安撫，「我來此乃為與赤電門商討對付冥煞盟之事，救你只是順手相助。再者……你無需自責。」
小靜聞言，微微低頭，似想說些什麼，卻又欲言又止。最終，她只是將掌心裡的一包護踝藥粉交給旁邊弟子，囑咐他稍後幫龍月寒外敷，據說能舒緩高溫燙傷與經脈淤堵。
當龍月寒與炎烈、小靜寒暄幾句後，炎烈語氣忽然一沉：「龍兄，我師叔火震山今晨讓我來告訴你，門主……大概會在今夜或明日清晨出關。」
「門主？」龍月寒正色看向他。
「沒錯。」炎烈解釋道，「門主向來性格剛烈，脾氣火爆，閉關更是誰也不許打擾。你們能暫居於赤電門，已是火震山師叔替你們周旋的成果。可一旦門主出關，想要在這裡繼續逗留，就得看他老人家的態度。」炎烈頓了頓，臉上閃過複雜神情，「據說門主這次閉關，是為了衝擊某個武道關口。若他心情不佳，或者衝關不順……怕是更難答應幫你們。」
此言一出，龍月寒微皺眉頭。他原就知道赤電門門主個性彪悍，今次若他功力未突破，或修行受阻，確實可能把怨氣撒在外人頭上。況且龍隱山莊與赤電門並無深厚交情，一旦態度不合，談何援手？
「那我們能做什麼來表達誠意？」龍月寒開口。
炎烈沉思片刻：「一方面，你的傷勢需要儘快康復，否則說再多也沒底氣；另一方面，若你能在門主面前展現出實力與誠心，他也許會另眼相看。師叔火震山或許會幫你，畢竟他對你頗有好感。」
龍月寒敲了敲床沿，心思飛快旋轉：「我能否再進火煉池，多試幾次排毒？」
「當然可以。」炎烈答道，「不過赤慶他們肯定會諸多阻撓，畢竟池子空間有限。有些弟子認為你們外人佔用修煉資源。恐怕……哼，看他們敢怎樣。」
小靜看著兩人，眼底閃過一絲堅定：「我也可以一起去，雖然我腳還未痊癒，但至少能幫忙照看。」
龍月寒微笑頷首：「多謝。或許這也是讓赤電門弟子看到龍隱山莊誠意的機會。」
傍晚時分，龍月寒在眾弟子陪同下再次來到火煉池。這一次，他精神狀態比昨日好些，能勉強行走。一路上，他都在思索如何更進一步煉化體內毒素，好在門主面前拿出能耐，讓赤電門明白：與龍隱山莊合作，不是惹來累贅，而是互利共贏。
火煉池周遭如同昨日一般炎熱，不同的是，入夜後岩壁上閃爍著紅色燈籠，將整個池畔映照得猶如地底熔岩洞穴。幾名門中弟子圍在另一側修練，聽聞龍月寒要再度嘗試，不禁交頭接耳，有人冷眼旁觀，也有人心存敬佩。
「我去拿火煉池的專用容器，待會兒你能浸泡雙臂或雙足，效用更強。」炎烈說完就走到器具架前。小靜立在龍月寒身邊，輕聲問道：「你今日比昨日好些嗎？一定要小心，若撐不住就喊我們。」
龍月寒點頭：「放心，我自有分寸。」
正當他準備動手時，旁邊忽然竄出一道熟悉身影，正是赤慶。他神情帶著一股傲氣，環臂抱胸，看了龍月寒一眼：「又來？你昨兒個比試才昏倒，今天就想繼續玩火？」
龍月寒知道赤慶意在挑釁，卻也理解這大概是對方的作風。他收斂心緒，淡淡回道：「希望將體內毒素盡速化去，以免在門主出關之時失禮。」
「哼。」赤慶瞇起眼，似在打量龍月寒的體力。「我們赤電門弟子在火煉池苦修數年，也不敢大意，你一個外人可別逞強過頭了。」
一旁的小靜被他語帶譏諷的口吻惹得不快，卻又不想再與師兄爭吵，只輕聲替龍月寒說話：「師兄，二莊主現在急於康復，畢竟……還有重要之事要向門主稟報。」
赤慶聽到「門主」，神色一凜，稍稍收斂。這時，炎烈也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個能裝滿火煉池水的厚壁石桶，裡面蒸汽翻騰，火紅色液體散發著熱力，彷彿隨時要溢出岩漿般。
「龍兄，先用腳浸泡試試，待感受差不多，再淋上手臂。」炎烈不想與赤慶糾纏，直接指揮著一名弟子幫忙，把那石桶搬到池邊的平整岩石上，「一旦撐不住，立刻抽回。」
龍月寒深吸口氣，坐在岩石邊上，將雙腳伸入滾燙液面。剛一接觸，他全身肌肉就頓時繃緊，喉頭差點發出悶哼。液體溫度遠高於普通的熱水，宛如火焰揉搓皮膚，但他強撐下來，默默運轉「龍隱山莊」心法，和體內毒素抗衡。
赤慶瞅了他一眼，低聲道：「頑固。」卻也沒再多說，似乎想看看對方究竟能撐多久。
隨著時間流逝，龍月寒每過一刻，都能感覺到更強烈的灼燒。那種痛感並非一波到頂，而是不斷疊加的煎熬。好比被火焰侵蝕經脈，每個呼吸都難以維持。僅僅一盞茶時分，龍月寒額角汗如雨下，胸口劇烈起伏。
「二莊主，適可而止！」一名龍隱山莊弟子見他臉色發青，一手抓住他肩膀，試圖勸阻。「你再撐下去，恐對身體造成不可逆創傷！」
龍月寒咬牙閉目，似沒聽到，反而加大內息，想要藉著火熱之力逼毒出體。敏銳者能隱約看見他腳邊的石桶中，竟開始出現一縷縷灰黑色的絲狀物在水面翻動，緩緩洩出腥臭味。
「是毒！」炎烈驚呼，眉宇間隱含振奮：「他果真能逼出更多陰煞之毒！」
赤慶聞言，面露訝色。雖然他對龍月寒仍有疑慮，但也無法否認此刻所見。連門中一些弟子都忍不住發出低聲讚嘆。
然而，正當毒絲不斷被逼出之時，龍月寒臉部神情開始扭曲，豆大的汗珠從鬢角滾落。他後腦一陣脹痛，身體宛如背負千斤重擔。忽然，體內毒勁與火熱之力交纏到一個臨界點，經脈彷彿要被撐爆。
「唔……！」他猛地張口吐出一口紫黑毒血，整個人幾乎滑入桶中。炎烈與小靜同時衝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他。
「快收手！」小靜聲音焦急顫抖。她能感受到龍月寒此刻的肌膚已經燙到幾欲起泡，而他還要內外對抗煞毒，情況危急。
「不……再等片刻……」龍月寒勉力掙扎一句，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清。他知道若此刻放棄，苦心經營的內外夾擊將付之一炬。他要在門主出關前，最大程度減輕體內毒性，否則見了面也無法拿出真正實力與談判籌碼。
「你……唉！」炎烈看著他倔強的神情，也難以阻止。他只能就近輸送一絲火屬性內力給龍月寒，替他穩住暴走的水溫。小靜則緊張地按住龍月寒肩膀，生怕他一不小心跌進整池滾燙液體裡。
眾人屏息看著龍月寒身軀不住顫抖。大約又過了十數個呼吸，那血與毒的翻湧終於似乎抵達頂峰。龍月寒猛然仰首，發出嘶啞低吼，**「嗚啊——！」**一大片漆黑毒液順勢噴灑出來，混雜了灰白寒氣與赤紅熱浪，立刻在石地上冒出陣陣腐蝕的青煙。
「成功了嗎？」有人低呼。
龍月寒雙目失焦地定在前方，似連站穩都困難。炎烈與小靜趕緊把他從石桶邊抬開，將他放到一旁平坦乾燥的石床上。**咳咳咳！**他一邊咳嗽，一邊吐出深色痰液，胸口急速起伏，終於體力枯竭般癱倒。
眾人神情複雜，既擔憂又佩服。赤慶也走近了兩步，眉頭緊鎖，雖沒說話，但眼底沒有昨日的輕蔑。過了半晌，他才低聲道：「先送他回去，好好休養。明日門主出關，若他能恢復一二，說不定真有機會與門主談成。」
與此同時，在赤電門後山的一處偏僻議事堂裡，幾名長老正圍坐在石桌前，氣氛略顯肅殺。主位上方的牆壁掛著一面紅金火紋大旗，象徵赤電門高貴與霸氣的傳承。
火震山坐在桌側，面色凝重：「諸位都知道了，門主即將出關……他脾氣爆，情緒難測。這『雷燄試煉』的準備又到了關鍵階段，我們不得不慎重。」
另一名鶴髮老者火熾長歎：「不僅如此，聽說冥煞盟最近動作頻頻，已有好幾個小門派被滅。龍隱山莊那邊，也因蠱賦村的『噬骨天蠱』問題，被捲入其中。那群人就住在我們門裡，勢必要請求支援。」
「哼，冥煞盟確實該除，但赤電門也不是誰想求就求的。何況龍隱山莊的人闖入咱們地盤，不得門主准許就留宿，已是違例。」另一位身材削瘦的長老火雷冷然開口，「若門主心情不悅，恐怕先要把這幾人逐出山門。」
火震山搖頭：「不一定。他們之中那個龍月寒，的確展現了足夠的勇氣與實力。門主若看重『強者』，或許會給他一個機會。」
「可我們內部卻也有弟子不滿。」火雷哼了聲，「像赤慶那種性子，恐怕不容外人撼動。」
火震山沉吟：「赤慶雖衝動，但也是忠於門主。他若知道門主傾向與龍隱山莊結盟，必定遵從。真正關鍵還是要看門主出關的心境如何。」
堂內眾長老一時默然。誰都知道，赤電門門主——火雲獨尊，是個名副其實的霸烈強者。他若突破修為，心情大好，或可允許與龍隱山莊攜手；但若衝關失敗，脾氣更顯暴戾，任何人都別想勸得動。
「還有件事……」火震山忽然低聲道，「我得到風聲，冥煞盟有人潛伏在這附近，好似想觀察門主出關的動靜。這些宵小若找到時機出手，便會在試煉開始前搞破壞。」
「他們真敢與赤電門硬碰？」火雷冷笑，「不過，冥煞盟的暗殺手段誠然可怕，需早作防備。」
幾名長老又商討一些細節，商議如何於門主出關後通報弟子加強戒備，尤其留意外來人員與可疑行動。會議結束時，火震山心頭仍是滿滿憂慮。他不但要維護門內秩序，也隱約想促成與龍隱山莊的合作，畢竟他感覺到這股邪異勢力——冥煞盟，絕非一門一派就能對抗。
夜深了，整個赤電門像浸泡在漆黑的火盆裡，空氣中彷彿都瀰漫著一絲燻熱。龍月寒再次被抬回偏殿，服下淡黃的祛毒湯藥。這次他雖暈厥得短暫，但醒來後深感四肢酸脹，有如被烈焰與冰霜同時煎熬。可是，體內那股陰煞毒的份量又似乎被耗去不少，他運功時雖還艱澀，但已比昨天更順暢。
「看來再過一兩日，我有信心能站在門主面前展現出一兩成功力。」他喃喃自語，目光轉向窗外，有種寂靜卻灼人的感覺籠罩整片天空。
幾名弟子也在殿內打地鋪守護，深怕他半夜毒發。不遠處的小靜蜷著腿坐在門邊，微弱的燈光勾勒出她略顯疲倦的輪廓。她身子雖仍有些不適，可仍堅持看顧這位救命恩人，哪怕只是幫忙遞水、換藥，也要盡一份力。
「小靜師妹，你也該早些歇息。」龍隱山莊的一位弟子輕聲勸道。
小靜抿抿嘴，神色中閃過一縷倔強：「我沒事，等二莊主再睡穩些，我再去休息……」
正當這時，夜色忽地被一道昏紅閃光劃破，遠方傳來一聲宛如猛獸哀嗥的低沉響動。眾人心頭一驚，還以為是山體噴泉暴湧。片刻後，才發現那動靜似乎來自赤電門後山深處——門主閉關之地。
「門主……難道正在突破？」小靜擔憂地望向那方向，臉上帶著敬畏。弟子們紛紛交換眼色：若是門主成功衝關，或許明日天一亮就會出現在眾人面前；若是不順，也許那聲響就是內力失控的徵兆。
龍月寒靜靜躺在榻上，聽著外面陣陣傳來的夜風與深沉氣浪，心緒複雜。如果門主能突破瓶頸，說不定心情愉悅，讓談判更有可能成功；但若衝關失利，門主情緒失控，整個赤電門恐也陷入混亂。
「明日……該是決戰的序幕。」他在心底默默思忖，感到一股無形壓力彷彿籠罩心頭。冥煞盟隨時可能再度出手，蠱賦村的危機依然未解，而今眼前這場「雷燄試煉」大戲也一觸即發……江湖暗流，俟旦成勢。
殿內光影搖曳，如同燃燒的焰火，映照在人們凝重的臉龐上。這個夜晚，對赤電門與龍月寒來說，都將是漫長而焦灼的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