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隱之劍3

第三章 前往赤火山

一行人行至山道轉角，忽見前方雲霧漸散，一條奔流的溪河如玉帶蜿蜒。再往前數里，隱約可見屋瓦聚落——那是此處山區少有的驛站小鎮。鎮名「清源」，因泉水清澈甘甜而得名。此地雖規模不大，卻是各方行旅進出赤電門地界前的必經之地，買賣、歇腳、打聽消息皆方便。

踏入鎮口時，天空微微泛亮，街上已有零星攤販叫賣早餐。有賣剛出爐的麵餅，有吆喝包子饅頭的，也有收購藥草毒材的小攤。最顯眼的，則是一座小而陳舊的藥鋪，門口掛著黑底金字招牌，寫著「玉甄堂」。

「先去那藥鋪看看，你的傷不能再拖了。」一名弟子見龍月寒額角汗珠不斷，擔憂提議。

龍月寒原本還想堅稱不礙事，但體內那股火辣辣的刺痛越來越難壓制，只得點頭默許。眾人剛下馬，就見藥鋪門簾掀起，走出一名白髮老者，鬚髮稀疏但精神矍鑠。他瞧見這些形色匆匆、帶傷的江湖人，立即招呼：「朋友看起來氣色不佳，進來歇歇腳吧！」

眾弟子攙扶著龍月寒入內，藥鋪內瀰漫著草藥與熬煮湯藥的味道。門旁幾口大藥缸正滾著沸騰的褐色藥湯，散出陣陣苦澀的白煙。老者自稱「甄老」，是此處長年替路人治病的行醫者；他觀察龍月寒的臉色、切脈片刻，神色凝重：「這毒勁歹毒……看來是邪門的陰煞之毒。你是與冥煞盟的人動手了？」

龍月寒淡淡應了聲：「正是。」

甄老歎了口氣，迅速取出幾味解毒藥粉倒入碗中，用熱水沖開，呈上：「暫時壓制，能穩住傷勢，但要完全祛毒還得配合針灸與內力調息。如果不及時處理，殘餘毒性會侵蝕經脈，你得小心。」

說著，他讓弟子們扶龍月寒到內室休息並施針。過程中只聽龍月寒不斷壓抑著痛苦喘息，額頭冷汗淌個不停。針灸落下時，那宛如萬蟻鑽骨的痠麻感讓他神情更加蒼白。

幾名弟子焦急地守在一旁，其中一人低聲道：「若此時再遇襲，咱們恐怕無力應對……」另有人則拿著地圖，比對抵達赤電門的山路：「還有兩天路程，咱們必須儘快趕路。」

「先讓我家主人多撐一會吧。」甄老一面替龍月寒調藥，一面感歎，「近年來冥煞盟之勢日漸囂張，貧道在此處也聽聞不少惡跡。你們若想投奔赤電門求援，需多加小心。赤電門與冥煞盟之間似也暗潮洶湧……」

「什麼意思？」弟子忙問。

甄老搖頭：「不甚明瞭，但據說赤電門門主脾氣火爆，派中長老們也各有主張，江湖傳聞他們內部正在醞釀一次重大行動，似乎與冥煞盟有關。你們既要赴他們地界，不妨先在鎮上探探消息，再決定如何拜山門。」

弟子們面面相覷，決定先替龍月寒醫治，期間派兩人去鎮上收集情報。

清源鎮不大，主街不過百餘丈長。頭尾各有一處茶棚與小酒館，供往來客商歇腳飲茶。兩名龍隱山莊弟子依甄老所言，換下帶血的衣衫，隨意披了件斗篷，佯作行商客人漫步街頭。

「聽說了嗎？赤電門最近動作頻繁，連山腳村莊都開始招募壯丁……」

「可不是！好像要對付什麼邪道勢力，有人傳是冥煞盟，也有人說還牽扯到其他勢力。」「哈，我倒聽說赤電門下月要舉行『雷燄試煉』，年輕弟子無不想藉此脫穎而出，能得門主賞識。這段時間外人若貿然闖入，恐怕會被當成擾局者。」

兩人坐在茶棚聆聽四面八方的閒言碎語，將有用資訊一一記下。忽然，一名背劍少女走入茶棚，年紀約莫十六七歲，清秀面容卻帶著英氣，一把古樸長劍背在背後，格外顯眼。她掃視眾人一眼，直直走向老闆：「老闆，給我一壺濃茶、一份饅頭。」

少女扯下腰間的錢袋，一把銀幣叮噹作響擲到桌上，那舉手投足都透著直爽與急躁。老闆忙應下，端茶送饅頭。她埋頭喝了幾口，似乎並未留意四周，不過那兩名弟子卻留心到她腰間繡了一個細小雷電符號——與「赤電門」的派徽頗有相似之處。

「敢問姑娘可是赤電門弟子？」其中一位弟子壯起膽子上前客氣問候。少女抬眼打量他，眉尖微皺：「你是何人？我就是赤電門弟子，怎的？」

那弟子拱手：「我們是路過的江湖人，聽說赤電門最近要有大動作，不知能否請教一二？」

少女撇撇嘴，抓起饅頭咬了一大口，含糊道：「哪來這麼多外人想探我門中事？哼，你們若是對付冥煞盟，倒還算夠資格聊。可莫要是閒雜人等，浪費我時間。」

弟子們一聽「冥煞盟」三字，頓時有了話題：「正是！我們確實遭遇冥煞盟襲擊，負傷累累，想投奔貴派求援——」

少女神色微鬆，但仍保持警惕：「我還有任務在身，沒空帶你們去見門主。若你們要上山門，最好等到雷燄試煉結束之後再說。」

「可是，我們有緊急傷患……」弟子苦笑，「我們二莊主現在中毒在身，急切需要赤電門的幫助。若再拖下去，恐怕……」

少女聽得「中毒」，微微皺眉，低頭沉思片刻，終於嘆了口氣：「算了，我自有方法。你們先在鎮上等候，待我辦完事後，或許能向師父美言幾句，讓你們進門求助。」

說罷，她沒再多做解釋，匆匆喝光茶水，一抹嘴就掏錢離開。弟子急忙想追問更詳細的時辰與細節，可少女已如一陣疾風般飄然遠去，只留下一個乾脆俐落的背影。

下午時分，龍月寒經過半日調養，雖仍虛弱，氣色已略有好轉。幾名弟子向他報告了在鎮上聽聞的消息，以及與那名自稱赤電門弟子的少女短暫對話。龍月寒沉吟一陣，斷然道：「既有一線機會，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整頓好就出發吧，否則夜長夢多。」

眾人收拾行囊，再度上馬，告別甄老與清源鎮。甄老臨別前囑咐龍月寒須持續服藥，同時運功排毒，否則舊毒未清新毒又生，極易斷送武功根基。龍月寒鄭重道謝，便帶領隊伍往前——前方兩座山頭之後，便正式進入赤電門的地界。

越往前走，地勢越顯荒涼，土壤也呈現淡紅色。聽聞此處常年時有地熱噴泉與熔岩暗道，山中火氣旺盛，因此才被稱為「赤火山道」。龍月寒一行人踏入這片山域沒多久，就感到空氣中的溫度上升，汗水順著額角滑落。

「如此灼熱，難怪赤電門弟子個個爆發力驚人，原來在這環境裡修煉……」一名弟子苦笑。

山道彎曲，不時能看見不遠處冒著白煙的地面，似乎有些火熱岩漿在地底流動；幾處焦黑的樹木殘幹豎立著，彷彿歷經了一場火災餘燼。若是未經訓練之人，光是行走其中就十分難受，更何況要習武對敵。

「看，那裡有人！」忽然走在前頭的弟子低聲驚呼。遠方山坡上，似有幾條人影若隱若現，且傳來金屬碰擊之聲。

「是赤電門的弟子嗎？」龍月寒目光閃動，他抬手示意先行隱蔽。於是一行人跳下馬匹，牽著馬就近躲在岩壁後觀察。

只見山坡上一塊開闊平地上，聚集了四五名著赤衣或輕甲的男女，年紀不一，皆持各式兵器。他們圍成半圓，正與一名身材壯碩、滿臉鬍渣的中年漢子切磋演練。那漢子似乎是帶隊長輩，掌心忽明忽滅地跳動赤色內勁，每次出掌都帶起洶湧熱流，讓空氣扭曲。

「火震山師叔，煩請指教！」一名中等身材的弟子衝上前，手中握著兩把短斧，一招「開山裂岩」砸向漢子。掌風與斧影相交，發出「轟」的一聲巨響，氣浪讓旁觀者紛紛退避。那漢子穩如泰山地側身一擋，掌勢再度攜熱浪拍在弟子肩頭。弟子慘哼一聲，翻滾落地，好在沒受太重傷。

「你們這群小子，好好看清楚，赤電門講究的是『雷霆火爆』的氣勢，要攻則全力，絕不可半途退縮！」火震山收掌，鬍渣臉上透著嚴苛與豪邁，「再來！」

當下又有其他弟子躍出，或使長槍，或用雙劍，想從不同角度突襲。火震山卻憑藉渾厚火勁與豐富實戰經驗，幾招之內便化解進攻，甚至反制對方，讓這些年輕弟子或摔在地上、或氣喘吁吁。

「大概是赤電門的內部訓練。」龍月寒躲在岩壁後，感受到那滾滾熱浪，不禁暗驚。「火震山……聽說是赤電門長老之一，脾氣暴烈但熱愛培養新人，可也是出了名的頑固。」

幾名龍隱山莊弟子互相交換眼神，正猶豫要不要上前自報家門，便見那訓練場所忽然騷動，一名弟子臉上發白，轉身驚呼：「師叔，小靜師妹不見了！」

火震山一愣，掃視現場：「方才不還在這邊觀戰嗎？怎麼會不見？」

「我……我也不知道，她剛才還在此處觀戰，一轉眼就沒了人影……」

話音剛落，眾人聽到不遠處的險峰方向傳來一聲隱約呼救：「幫……幫我……」聲音聽來極其微弱，但卻夾雜恐懼。眾人心頭一顫，「是小靜！」

「走，過去看看！」火震山當即招呼眾弟子。

就在赤電門弟子們迅速收拾兵器往那險峰奔去之際，龍月寒見狀，也決定跟上去一探究竟。畢竟若他們能趁此機遇出手相助，也許能得到火震山的好感，進而更順利地向赤電門求援。

眾人快馬加鞭，一路追著那呼救聲來到一條危險的夾縫山崖。只見崖壁縫隙窄得僅容一人通過，底下霧氣瀰漫，顯然是深淵。那名叫「小靜」的女弟子正半跪在縫隙邊緣，似乎足踝被斷裂岩石夾住。她臉色慘白，額上冷汗直冒。更可怕的是，岩縫下方竟竄出陣陣白煙，夾雜濃厚的硫磺氣味。顯然底下有地熱噴泉，一旦腳下石塊鬆動，她就會墜入滾燙險地。

火震山臉色沉重，喝道：「其他人後退，以免造成土石崩落。我去救她！」

一名年輕弟子焦急不已：「師叔，別冒險，這縫隙一碰就有坍塌風險！」

火震山卻咬牙，並未猶豫。他運起火勁於雙掌，打算以剛猛力道強行擊碎那夾住小靜足踝的石塊。然而他才往前踏一步，那邊縫隙又掉落一塊鬆動巨石，「轟隆」一聲滾落深淵，泛起嗆鼻白霧。小靜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看著腳下不斷冒出的灼熱蒸汽，顫抖道：「師叔……我……動彈不得……」

火震山也露出遲疑神色：若他貿然施力，很可能連小靜腳下整塊岩層都崩塌，害她葬身地底。

龍月寒目睹此景，心中焦急。眼下自己雖帶傷，卻也想到一個法子——若能以較溫和、精準的真氣斬斷石塊，或以內功施展巧勁破除岩縫，或許能救人。可問題是，龍月寒尚未痊癒，稍一催動真氣便會毒性反撲。

正當他猶豫之際，一名龍隱山莊弟子輕拽他衣袖，低聲道：「二莊主，再拖下去，恐怕那位小靜師妹性命難保。您雖中毒，但若以龍隱纖勁巧妙破石，也不需太多真氣爆發，或許能成……」

龍月寒咬牙，深吸口氣，暗暗下定決心。他快步上前，對火震山拱手：「在下龍隱山莊龍月寒，願助貴派救人一臂之力！」

火震山見忽然竄出個外人，一臉狐疑：「你是……龍隱山莊？怎麼跑到我們地盤來了？算了先不管，你有辦法？」

龍月寒簡短解釋：「我練有一門『纖勁斷石』技巧，或能不撼動整座岩體，僅破壞卡住小靜師妹腳踝的那塊石塊……但我身子有傷，成功機率不敢保證。」

「試！」火震山言簡意賅。事到如今，任何方法都要試。

於是龍月寒讓眾人後退，自己小心翼翼地趴伏到岩邊，觀察石縫結構。熱浪不斷從下方衝上，逼得他呼吸急促。小靜看見陌生人前來相救，眼裡既帶驚恐又帶一絲期望。

龍月寒屏氣凝神，緩慢聚力於右掌。為了避免毒素衝擊，他只能循序漸進地催動內力。體內那股陰煞毒勁也隨之翻湧，彷彿在經脈裡竄動，讓他額際冷汗連連。但他咬牙撐住，將真氣小心匯聚在手掌，半寸、半寸地挪到石縫間。

「看準了……現在！」他眼中閃過一道堅毅，掌心猛然拍出一道柔和卻精準的震動。只聽「喀」地一聲，壓住小靜足踝的岩塊應聲裂開，化成數塊細碎岩屑。小靜終於脫困，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往邊上傾倒，龍月寒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手臂，兩人同時滾回到相對安全的地帶。

其餘赤電門弟子見狀，齊聲歡呼。火震山也大鬆口氣，快步上前檢視小靜腳踝，只是皮肉受傷並未斷骨，安然無恙。他重重拍了龍月寒肩膀一下：「好小子！你雖帶傷，還能有此身手。倒真是咱們赤電門的恩人了。」

話音剛落，龍月寒猛然神色一緊，捂著胸口一陣咳嗽，黑紫之色再次爬上臉頰，顯然毒性翻湧更甚。火震山見狀，不再多問，趕緊吩咐徒弟攙扶龍月寒。

經過這一番救人之舉，火震山態度明顯軟化，並破例允許龍月寒等人先行進入赤電門山區。畢竟當下救人危急，龍月寒出手果敢，也替赤電門弟子解了難題，足以表明誠意。

「跟我回門裡，我們再詳談。」火震山簡潔地拋下一句。

一眾弟子攙扶著龍月寒和小靜，緩緩沿著山道前行。過了幾段蜿蜒險峻的石階，一行人終於來到赤電門外圍的大門關卡。那裡駐守數名弟子，見火震山親自帶人回歸，立刻恭敬施禮，並放行。

龍月寒抬眼看去，只見門內建築多以紅色木石構成，角落豎有火焰形狀的石雕，與周邊炙熱地勢相得益彰。一路往裡，更能感受到赤電門刀光劍影的練武聲迴盪，激烈而火爆，宛若炙陽烈焰般洶湧。

「從現在開始，你們就是我的客人。」火震山招呼門中弟子找了處偏殿，讓龍月寒暫且安頓。「我會吩咐我們門裡的醫工來為你驅毒，但這畢竟是冥煞盟的陰煞之毒，不見得能徹底清除……」

龍月寒強撐精神，微微拱手：「多謝長老出手相助。晚輩等人此番前來，確是有要事相求——冥煞盟之禍害不僅針對我們龍隱山莊，更波及蠱賦村，望赤電門……」

「我知道，你們路上受襲之事，我大概能猜到冥煞盟的陰謀。」火震山擺擺手，示意他暫且不必多言，「等你恢復些，我再帶你去見門主。只是門主性情火爆，喜怒難測，要談成合作並不容易。你可得有心理準備。」

龍月寒一陣咳嗽，眼裡閃現堅定：「我明白。但為了阻止冥煞盟禍害武林，龍隱山莊義不容辭。屆時我願與門主長談，費盡唇舌也在所不惜。」

火震山打量他片刻，眉宇間似透著一絲欣賞：「行，你先靜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