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還是山，水還時水

市集的街頭巷尾一早已是滿滿人潮，葷素不拘目不暇給各種祭拜供品五花八門琳瑯滿

目，盛況直追年節的熱鬧，只是少了喜氣，但臉上猶綻放著像是春花朵朵開的笑臉，

是連假的放鬆，是家人的團聚，也是採買的樂趣。

墓區擁擠路也難行，往年大都是男人去，母親與嫂子們在家款備餐飲，待掃墓完成，

我們就像打了勝仗雖是師老兵疲滿身髒污依然神采奕奕的班師回朝衣錦榮歸帶著成就感

準備大享慶功宴。洗滌一番後，全家圍爐般的享受嫂嫂烹製的美味佳餚，把酒話桑麻，

或說從前當年小時候……..

父親尤其開心，黃湯幾杯入喉便弓起右腳(那是他長年在空間有限的漁船上吃飯養成的招

牌姿勢)，眼瞇瞇笑嘻嘻地說起阿公阿祖的歷史以及他的成長過去，

有艱苦的有屈辱的有性命交關死裡逃生的，有和血含淚吞的……往往，笑中帶淚。

一桌圓圓滿滿的子孫兒女媳婦圍著繞著，雖無大富大貴卻是小康平安的敬一杯喝一口老

酒，夾滿一筷子的手路菜傳統味，咀嚼著今生的酸甜苦辣雜陳過往，

望著一家子和樂融融，祖先有知，應也會跳出來乾一杯。

這市集大約在午時就散了，商家收攤撤人空蕩蕩的如似寂墓荒塚招牌如碑，

終究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呀！

午後到海邊探望，沙灘上停著一部怪手還有一堆消波塊，應是擋浪的工程，

假日無人施工。堤道上三五成群的年輕人聚著嬉戲，陰冷的天，暗沉麟波細浪，

龜山島依然孤獨，而喧嘩使我佇足片刻便掉頭往南行去。

海水浴場外架起圍籬，這曾是平原裡唯一的浴場，要收費的，當年的清貧視此為如貴族

的俱樂部。我們幾個青梅竹馬的青少年，只敢在界線邊探頭探腦窩囊的偷窺，

些微滿足夏季激發溢出的惘戀情迷。

它因海岸下沉早被廢了，隨後因景觀優美也曾風光一時，而我也曾在多少個夜黑風高裡

留下初戀痛苦與甜蜜交織的印記，而今~也只是路過。

穿過省道過了老街過了平交道直往西山上，這一路叫吉祥，也曾是小鎮的精華工業區，

彼時的上下班比夜市還擁擠。廠房連棟林立，人去樓空草長，繁花似錦清明，

風冷路寂蕭條。

過了福成橋右拐上去一點就可遙望到溪谷另一側的靈山寺，與妻女母親來過多回，

所以來看看，寺下停滿了車，所以只好看看就好。

在往吉祥寺雙叉路口，相對的左側山壁凹處是福德祠，小巧玲瓏香火鼎盛，

我也曾在此些過腳，那是多少年前了呢？入山不為參拜進香，只想靠山近一點，

貼聞它的呼吸脈搏的律動，靈性的呼喚，重歸母胎的孕育滋養。

帶女兒來時童言稚語嬌嗔容顏無比疼惜，帶母親來時，失智憔悴枯滯失語，無比心痛。

我又來了，山還是山，水還時水，卻隔了多年後，亭亭玉立的，肉身成灰的，

方知綠葉無顏，山水無色。

停車八角亭，仰望坡壁一欉野生杜鵑火紅盛艷，不甘寂寞於山野荒冷，另一側一株高聳

的麵包樹睨視壯碩不失優雅獨立於草叢雜枝，招攬頂上的風姿綽約與九股山群相視淺

笑，前路一去蜿蜒曲折扶搖而上，約半小時的車程，便是深山隱寺；來回走了幾步碎石

子路，偶聞登山客隱約私語，近在耳邊又如遠在雲霧間，溪水滑溜過苔石於密林間傳遞

如過客的飄渺行蹤，看不見的鳥兒間歇幾聲啁啾，招呼剎那的萍水相逢。

2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