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的雙臂上留有竹蓆直條的一夏印痕,而又醒在凌晨一兩點間雨聲裡。
拔掉老爺扇的插頭,裹緊被褥,有些清冷,該是把彈簧床翻面的季節了。
在雨中,小心翼翼的儘可能不讓破舊雨衣滑下的水滴流到鞋子裡,
也忙著注意躲過汽車馳過濺起嘩嘩啦啦的水花,像爆開的曇花一現的煙火。
江河湮漫,如油鍋鼎沸,千萬點滴激起一簾水幕,透著一路茫茫,如在夢裡在異世界。
襪子漸漸濕了,急著駛去無雨處,叮噹叮噹……平交道的柵欄總在你趕忙時,緩緩的在你
眼前恰如其分挑釁的橫阻,而且還是雙向來往的。抖落一身如出水芙蓉,卻更似落水狗
的左右狂擺,定下神來回到現實裡頭的等待,畢竟曾坐過火車也曾從車窗內直視過窗外
平交道兩端諸多不耐煩的臭臉,而我又何必也擺出如此無人理會的格局呢?
不要與自己過不去,而要能過的去當下。
往南的是密閉的快車,往北的是水泥公司的運貨車,我們在等著好像只為他們賺錢。
我來這一世也有一段時間了,說長,至今未死是長了些;論短,憶兒時至今,
真似剎那間。然而終究都會過去,人生中的每一站都不會為誰停留,而你只能等待,
等待時間對你的終止,等待這一生不管是迴腸盪氣高潮起伏抑或柔順祥平行雲流水,
抑或百折千轉撕心裂腸,而能劃下句號一個休止符一個END,曲終人散,就是散戲了。
舞台撤了,與你緣聚的親朋仇敵,如似觀眾不論對你報以掌聲或噓聲,
再也不能增減你的光采或左右你的情緒了。
南北兩車交會而過,兩端長桿一升起,像是揭竿起義般,人車鑽動個個一馬當先衝鋒陷
陣,廢油氣蒸發了溫良恭儉讓,而我只是當中一條蠕動的蛆。
辦公廳像個蜂窩,雖吵雜卻有規律秩序的運轉,也是個欲世界的縮影,既然為人,
皆從欲來,為欲所生。
每天都得盯著螢幕,右手抓著滑鼠從事欺世盜名的勾當,或是某些規則之外的空虛填
補,如是在偷時間,像脫軌的異議分子,像囚牢裡的自由主義者,像上課時偷看讀物的
頑童,或偶而與鄰座的停車場管理員閒扯蛋,他說太閒了啊!實不知是時間的恩典,
竟閒到有時不得不打瞌睡以對時間有個交待。他是契約工,半年一聘,初時坐不住,
但就是個涼缺,其本為太陽底下勞力的漢草,漸適應之後又深謀遠慮了說要是沒再續
聘,得回到做粗工生活的話,恐怕又不能適應了。
何只是他,舒適圈裡即為溫水煮青蛙,不想跳或跳不動或已然情願視死如歸,
如他的檳榔成癮,雖已至一丁點酸的水果都吃不得,一再勸戒,他雖知後果嚴重,
仍執迷的說:死就死了吧。
果然歹命人比較不怕死。
40不到,兒女還小,妻為精障,緣來緣去,其若自適,何勞他議?
人根本難以為自己作主,汝生汝身汝心汝境遇汝死……半點不由人。
他總是迫不及待的候著下班,而我由辦公室到家裡頭的時間差別性,是服裝儀容?
心態?打發時間的方式?全都是過眼雲煙。
當下活現視為真,再尋思如閃雷電;
眼前悲歡浮雲逝,昨今明日月在天。
雨下葉落紛紛,添件薄外套任秋意漸濃。
太子爺廟前進香團遊覽車下的公婆,街上撐著傘攜手漫遊的青春,
兩旁店家寥寥霓虹迎客歡,古早味混搭時尚潮流,
一股溫泉,投注在食衣住行育樂的風華。
70歲的老村長說是肺積水死了,識者說他什麼錢都要賺,包括名不正言不順的,
總之是一般地方頭人的陋規鑽營,那這一屆就自動退出不用選了,休息吧。
雄霸一村之長多年又如何?一佰兩佰搜括積累又如何?帶不走的恐怕皆要兌換為業。
201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