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朝陽靉靆、晝短夜長,她卻總喜歡早在萬物甦醒前,於夜的尾巴醒來,昨晚散落在書桌前的千紙鶴排列成今日的夢。打開北風伺候多時的窗,稀零的鳥囀隨風送房,搔擾過她耳邊、掠過參雜著殘夢的亂髮,彷若尤能梳理出支離破碎畫面。
風摩挲過髮間,便當整理好了頭髮。她急著上學,匆忙地望了眼手錶:六點五十,還來得及。昨日的餘溫還依稀留在作業簿上,未央的札記、盎然的情書,就這麼地,從書桌隨手被收進書包。
七點整,她走進空無一人的教室,距離日出還有半小時、早自習也在五十分才開始,但她的日出會總會提早。啊日出!這樣亂蓬蓬的瀏海怎麼能見人?
清晨的空氣寂靜,就連梳髮時,靜電劈啪聲都格外響亮,這也是個草木多話的季節,卻難掩走廊遠處傳來的腳步聲,細微而清晰可聞,她當然認得那雙腳步聲。
日出了,教室裡只有兩個身影,他瞧見她滑稽的瀏海,不禁會心一笑,而她強捱著春花,不要早了花期,開在臉龐。她故作鎮定地從書包中拿出一早被敷衍塞入的課本、以及呵護有加的色紙,她不敢往後望,只敢心不在焉地看著玻璃反射出的倒影,佯裝欣賞窗外曖昧風光。蝶魄於鏡花水月的同時,雙手仍嫺熟、盡職地對齊每條摺痕,都說熟能生巧,當她回過神來時,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自己是看著倒影出神,還是真心陶醉在冬日的曉風殘月,但一隻紙鶴的誕生就是這麼地唐突又美麗。
事後想起,其實有些後悔,她擔心她會和他在玻璃上對上眼,而渾然不知。她偷偷向後瞄了一眼,發現他正畫著素描,她失格的行為應該沒被撞見,鬆了口氣,便把甫才問世的紙鶴送進抽屜。
課本、習作在那都堆成了古老的沉積岩,紙鶴的泊岸,誕生於每個瞬間的永恆紀念。牠們遷徙至此是為了避冬,至於是不是這一生的棲息地,那就得看她的勇氣了。狹小的空間聚集了不少同類,這世界上愛欣賞風景、醉心於窗外的,豈止她一人;從風颸中參得「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更不會只有她一個,只要她不曾死心,千紙鶴就會獲得永生,等候未來的某日,能從此處的南方展開堅定的翅膀,遷徙至彼方日出的溫暖微光。這世界很小,但總有一個空間、一個角落,是專留給你,
留給你,的千紙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