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到客廳,陳禾熙就感受到幾道探究的視線,伴隨著一股壓力。
諾大的客廳只有三個人,一個個都是電視雜誌上能見到的臉,陳禾熙一開始先注意到的,是坐在單人沙發上的老太太,雖然已經一頭白髮,但身體還相當健朗,眼睛炯炯有神。另外,老人旁邊的軟凳還坐著一位肅冷的中年女性,也毫不隱藏α的氣息,不只如此,兩人的前面都放著一杯咖啡,還貼心地加了冰塊。
這位老太太雖然表面上是個和善老人,但眼神卻顯露著經年累月的精明,她瞇眼看著陳禾熙,就說:「哦,總算見到人了啊,插手一對天命,你也真是大膽啊!」陳禾熙縮了縮脖子,感到了幾分緊張,他知道這兩位舉足輕重的兩位α,張家的老董事長張仕慧以及現任家主張竹君。又左右看了看,他最後把目光放在角落櫥櫃前的一位美貌的婦人。直到現在,婦人一眼都沒看向進來的人,只靜靜地看著手裡的照片,眼神中帶著深沉的思念。
隨即,鄭助理直接走到她的身邊,說了:「老闆,陳禾熙來了。」
「姑姑!」林小弟立刻蹦蹦跳跳地跑到姑姑身邊,撒嬌著說:「姑姑,其實我認識那位陳禾熙,他就是常常跟我聊天的禾仔,我覺得他是很不錯的人,我相信他是真心喜歡大哥的!」
「悅清。」林采珊抬頭看著激動的小姪子,完全不退讓地說:「我不知道他剛剛跟你說了什麼,不過現在既然見到面,就不該讓別人來傳話,就算你想要幫他說話,我也不會認可的。」
小少爺扁著嘴,心裡滿是著急,但又不敢再反駁姑姑。隨後,Ω女士慢條斯理地將照片放回櫥櫃裡,陳禾熙這時也看到姑姑手上的照片——是林家前任家主夫婦……
「陳先生。」林姑姑正眼看著β,面無表情地說:「初次見面,在工作時間還把你找來,還請你包容一下了。」
這句話說得不疾不徐,一個女性Ω,語氣平淡如常,但氣場卻相當強勢……要說林銳遙從自己父親繼承工作狂的基因,那也同樣從姑姑身上學到不怒自威的沉著,怪不得有不少人遺憾林采珊的性別。
陳禾熙也趕緊打招呼,笑說:「姑姑,初次見面,銳遙常跟我提起妳,能跟妳見到面,我也是滿心期待,雖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β神色如常,態度大方,完全不像是前陣子被外界質疑霸凌的樣子,這讓林姑姑仔細打量著這個β,長相姿態雖然比不上Ω,但還是挺順眼的,氣質也不是流言蜚語的那樣陰險,反而有種瀟灑自如的感覺。
這樣想著,她只覺得可惜,身世性別就是配不上林家,稍微看一眼在場所有人後,就對β說:「這兩位是張家的老太太與現任家主,因為你的出現,給林家和張家帶來許多麻煩,如果不是你,銳遙就會願意接受聯姻,茜霖和她父母也不會決裂,你應該跟他們好好道歉。」
她說得很平淡,沒有任何挖苦和嘲諷的意味,似乎只是在說出一件事實,卻輕描淡寫地將茜霖父母所做的事情帶過。陳禾熙沉默一下,然後輕輕一笑:「抱歉,太緊張都忘了把這件事,張奶奶,張女士,你們好。小茜常跟我提起家裡的事,我有見過兩位的照片,她很尊敬兩位,也不願傷害自己家人……張奶奶,跟聯姻有關的事,我只能說聲不好意思,但還請妳們多體諒小茜,她跟悅蓮妹妹早已經認定彼此。」
陳禾熙毫不顧忌,直接將張茜霖和林悅連的事情也攤在陽光下,同時也反過來控訴,茜霖與父母的決裂,是張家教育的問題。
「哦!」張家母女互看了一眼,這時候,老太太眼神帶著深意,就笑說:「其實,茜霖也常常跟我提起你呢,我孫女為了跟悅蓮那孩子在一起,甚至搓合了你跟銳遙……茜霖也不是會隨便相信外人的Ω,看來,你不簡單啊!」
旁邊的張女士也自我介紹:「我是張志業的母親,那渾小子對你的評價跟茜霖簡直天差地遠……雖然一定是志業的偏見,但確實有要防範你的需要,這幾天發生這麼多事,你難道不怕嗎?」
陳禾熙一聽,就笑著回答:「我只是應銳遙的姑姑邀請而來的,我最要做的是獲得姑姑的認同……所以,我只怕姑姑不認同我。」言下之意也是,我需要的不是外界或張家的同意。
他這麼一說,林采珊的臉色頓時沉下,再開口的語氣盡是冷冽:「陳先生,我叫你過來的目的不是要試探你,而是要你親口答應離開銳遙,所以你不是客人,也不是什麼名流人士,跟名門之間理應要保持距離,先是銳遙,然後又是茜霖,你之後還想搭上哪位名門才滿意?」
她的跟冷漠的林銳遙很相似,這讓陳禾熙頓時一愣,看著張老太太閒情逸致地喝著咖啡,讓他不確定姑姑的想法是不是認真的,但他馬上就發覺:(哎呀,姑姑是真的故意要找麻煩啊!)
這種尷尬的情況,林悅清立刻著急地說:「姑姑,不要這樣啦,妳明明不會說這種話的!」
「悅清,別多說話,不然你就回房間。」林采珊仍是冷冷說著:「這是我為了銳遙的未來,必須做出的改變。」
小少爺急得直跳腳,反而顯得陳禾熙從容不迫。隨後,林姑姑深吸一口氣,就直接提出:「我就直說了,陳先生,請你離開銳遙。以你的身分性別,跟銳遙根本天差地遠,不過放心,只要能讓所有事情當作沒發生過,我保證絕不會讓你有任何名譽受損,還能得到一筆金額,怎麼樣?」
陳禾熙微微挑眉,這時,林悅清急忙說:「姑姑,禾仔都在直播上露臉了,這個新聞這麼大,怎麼可能當作沒發生過!」
「這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林采珊此刻狠下心來,對β說到:「雖然對你相當不公平,但想要接近銳遙,也該要付出相對的代價。」
聽著姑姑的說法,β深深嘆著氣,說:「姑姑,我也說了,我沒有理由離開銳遙,我本來就不該受到任何損失,我愛銳遙,絕不會放棄他的,悅清,你也放心吧,我不會放棄實況的。」
這一說,讓所有人的感到震驚,林悅清也立刻眼睛放光。
林姑姑倒沒動怒,反而露出嘲諷的輕笑:「看來你還沒清楚,銳遙是林家家主,S級α,有資格成為他的伴侶的,一來必須與他資訊素契合、要有優異的後代,二來必須對林家有幫助,鞏固銳遙的位子……請問,你佔了哪一項呢?我把醜話先說在前頭,哪怕這次不是茜霖,也會有下一位適合的Ω,一個平民β永遠贏不了更高的利益。」
對老家族而言,對外保持性別開放的形象是有好處,但這一切,與確保血脈優異是兩回事。頓時,陳禾熙的嘴角動了一下,面上仍保持笑容,語氣冷了:「姑姑,我看在妳是銳遙長輩的份上才願意跟妳談談,我也想問,妳憑什麼逼銳遙去娶不喜歡的人?」
此話一出,可謂驚世駭俗,林采珊眼神一變,凌厲地說:「注意你的態度!」
陳禾熙與強硬的Ω女士對視著,接著才低下頭說:「姑姑,抱歉,我剛剛實在太過生氣了,但是,銳遙腦中真的只有『利益至上』,那我就真的不會跟他在一起了。」
這句話讓林姑姑頓時一愣,作為局外人的β深深嘆著氣,好看的唇形讓他依然保持微笑,說:「不好意思,對名門的利益而言,我只是個局外人,但是銳遙可是有拜託我不要離開他身邊,所以,除非銳遙不愛我,否則我不會輕易放手。」
頓時,現場一片噤聲……在大家回過神來後,才意識到這個β說了什麼!所有人的眼神都變了,林姑姑也微微挑起眉頭,對β的堅持和直白感到訝異。
「既然如此,那我也有話直說了。」陳禾熙的嘴角徹底撫平,說到:「之前茜霖因為激素期差點被銳遙標記,就符合利益嗎?茜霖的父母,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
「你……」沒想到β敢說出這樣的話,張竹君女士臉色一凜,正要開口,但立刻被老太太阻止。
「這種事情,難道就不是傷害茜霖,不是傷害家族情誼的事情嗎?」陳禾熙全然不管不顧,就非得將這件事攤開來,語氣更是堅定:「我不是林家或張家的朋友,我是銳遙的愛人,也是茜霖的朋友,所以任何會傷害他們的事情,我管定了!」
此刻,現場一陣沉默,幾位長輩無不神色驚愕,滿是不可置信,而沒有話語權的林悅清滿是驚奇和佩服,從沒見過這麼敢說的人。
「哈哈哈哈!」這時,張老太太開口大笑,相當愉悅地說:「好久沒見到這麼有趣的孩子了,真大膽啊!小朋友,先不管那些利益糾葛的事,回到情感上,你就不怕銳遙那孩子,總有一天會會後悔嗎,你並不懂資訊素的吸引力有多強大?」
陳禾熙收斂了態度,抿嘴笑著回道:「張奶奶,小茜有跟我說過『α千金Ω公子』的故事,說是對天命的珍惜。」
張奶奶頓時一愣,語帶感慨:「茜霖連那個也跟你說了啊……」
陳禾熙沒有多提,就正色道:「那是屬於名門的故事,那我說說我知道的事吧……我鄰居是一位男性Ω,是個逃避婚姻、遠離家鄉的Ω,有個陪伴幾十年的β伴侶,他們育有一子,還去國外發展了,這就是我所認識的世界,與資訊素匹配無關,他們卻能相愛幾十年。」
奇怪的是,在他提到這件事的時候,張奶奶有些恍了神,若有所思。陳禾熙也沒管這麼多,轉頭對著所有人笑了笑,自信滿滿地說:「而且,我不認為我的性別,會對銳遙的家主位子產生影響。」
這句話讓所有人臉色又變了,簡直就是宣稱——林家家主的伴侶可以是β。
他的目光回到林采珊上,好奇地問:「難不成林家有家規說,林家的人不能跟β在一起?這種規定太詭異了吧,如果是因為子嗣的問題,不要緊的,我對自己還挺有信心的!」
聽他這樣一講,林姑姑的眉頭動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
噠噠噠——此時,樓梯上傳來一陣腳步聲音,打破這凝重的場合,所有人轉頭一看,陳禾熙也感到好奇:(原來還有其他人啊?)
就見一個纖瘦的年輕人走下來,從樓梯口張望整個客廳,說道:「我聽到蠻多聲音,覺得好奇來看看……怎麼了?」
這個人的出現讓原本嚴肅的場合一陣冷場,年輕人左看右看,卻絲毫不覺得尷尬,反問:「怎麼了?」
林采珊也難得出現不知所措的表情,說著:「悅遙,只是有客人來……」
「三哥!」這時,林小弟搶先開口,過來拉著年輕人的手,分享說:「大哥的男友來家裡了,他就是禾仔唉!」
林三少先是一愣,回頭看向站在客廳的β,眼中充滿著驚訝,然後他馬上湊上去,把陳禾熙從頭到尾看一遍之後,說:「你是禾仔?你知道『木木』這位觀眾嗎?」
「呃,知道,常常斗內留言的觀眾。」陳禾熙有些嚇了一跳,他也是訝異地看著這為林家三少爺,然後點點頭。三少爺全然沒在管周圍的人,就毫無負擔說到:「大哥是木木,我幫他建的帳號。」
「What!」從來沒想過會在這裡得知木木的身分,陳禾熙整個人怔住,短暫消化這個資訊,心中滿是喜悅和不滿:(銳遙是木木……好啊,敢瞞著我?)
在確認完禾仔身分後,林悅遙回頭對姑姑說:「姑姑,他看起來挺不錯啊,可以給他機會。」
「悅遙!」林采珊立刻出聲制止,過去拉著姪子,像哄小孩一樣溫柔說:「現在先別鬧,就算你們再喜歡他,你們大哥的伴侶也要是相匹配的對象才行。」
三少爺的反應也讓其他人感到驚訝,只不過初次見面竟然就輕易認定對方,張奶奶驚嘆到:「孩子們這麼輕易就認同他,也不簡單啊!」
陳禾熙只是疑惑地看著林三少,又看向了林姑姑。隨後,β認真地講到:「嗯,我還以為……姑姑排斥我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是β……看來,姑姑並不討厭β。」
林悅遙聽了,立刻搖頭:「姑姑不會討厭β,我就是β。」
這一切發展讓林采珊一陣尷尬,急忙將姪子拉到身後,反駁說:「別把你跟這孩子相提並論,他是我姪兒,而且就算我不討厭β,也不表示你有資格成為銳遙伴侶,銳遙畢竟是α,匹配度才是他的選擇。」
一提到匹配度,林姑姑微微沉下了眼眸,輕嘆了一口氣,勸說:「我知道這麼做很不通人情,悅清能夠恢復笑容也是多虧了你,但是……陳先生,αΩ之間的吸引力是絕對的,別讓你我都為難。」
「絕對?」陳禾熙提出質疑,便輕笑說:「姑姑,妳知道這說服不了我的。」
「對啊!」林悅清也替最喜歡的禾仔說話,他頓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就撇嘴說:「有匹配度,也不代表彼此真的心意相通啊!」
林采珊看姪子都站在β這邊,只能好言相勸:「你是不能阻止本能的,對αΩ來說,資訊素才是真愛,你不會希望銳遙在將來又被其他Ω吸引吧?長痛不如短痛,分了吧!」
陳禾熙抿起唇,思緒一陣翻騰,就在沉默中,大家以為β無計可施時,他終於開口了:「姑姑,妳……妳其實,根本不喜歡天命這種事吧?」
這輕飄飄一句話,讓林采珊著實愣住了,反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禾熙看到姑姑的神情,決定鼓起勇氣,說了:「姑姑,我跟銳遙已經去看過他的父母了,也聽說姑姑跟銳遙的媽媽是很好的朋友。」
此話一出,林采珊頓時渾身緊繃,從心底湧上從未有過的緊張,冷聲問:「你打算說什麼?」
陳禾熙沒回答姑姑,反而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就先說:「我只是做了一些猜測……姑姑,我能不能跟單獨跟妳談談,我可以聽妳說的。」
林采珊一愣,帶著疑惑和防備看著β,這時,鄭助理就小聲問:「老闆?」
陳禾熙繼續說著:「姑姑,我只是希望你能認同我,也許我們私下談過之後,我可能也會認清現實,但如果姑姑只想以家世或資訊素匹配來逼我,我也不可能會接受。」
說實話,β說得輕鬆,但言語間充滿著咄咄逼人的氣勢,勢必要逼姑姑表態。而林采珊看著β認真的眼神,滿是躊躇,這時,張老太太就出聲道:「采珊,妳就先聽聽他想說什麼吧,也不遲。」
眼見於此,林姑姑也沒有其他選擇,就鬆口說:「既然如此,陳先生,請你跟我來庭院吧,張儀,大姊,你們在客廳等著,讓悅遙和悅清陪你們聊天……安萱,妳也在這裡等待,我就要聽聽這位β想要說什麼。」
「是,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