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吃庇護所對面的小食酒吧的套餐,麵包、香蕉、咖啡、瓶裝水,5.5歐元,人很多,我和三位朝聖者一起坐著。吃完早餐後不過才八點半,主教座堂九點半才開放,而這一小時我打算去城堡瞭望台Mirador Del Castillo。
我揹起登山包往教堂方向走去,有一小區被稱為布爾戈斯大教堂觀景台,陳列長椅,一旁有垃圾子母車,也有車子停在路邊遮擋,周遭有觀光導覽團在拍照,我認為把背包放在這長椅上還算安全,而且應該不會有人想偷朝聖者的東西吧?教堂裡的耶穌和聖母可是在不遠處看著,而且重要的東西都在我身上了,就算整個背包被偷走,似乎不是什麼天大的損失。之前做功課時曾爬文到有人用背包排隊,結果整個背包被偷走,雖然知道有遺失的風險,但我依然做出大膽的決定,對於人性本善的賭注。
我將背包和登山杖放置在長椅,觀望一下周遭,心裡想著「一定沒問題的!期待等等回來還能見到你(背包)。」我走向旁邊的小路往瞭望台的方向快步走去,經過一座小教堂和美術館,時間還早都尚未開放,我往小山丘飛奔過去。
地上的羅盤玫瑰指出八個主要風向,而每個方位都雕刻著地標,在N的方位有北極、愛丁堡、桑坦德,我好像沒有看過羅盤雕刻,而它常設於高處觀景台,象徵當地和世界的方位及距離,而我之於世界的又是什麼呢?我之於朝聖之路又是什麼?我將視線從地板轉向瞭望台,史詩級的電影場景在我面前,天空還未完全明亮,太陽躲在雲層後面只露出一半的光芒,整座城市在晨霧之中,大教堂的尖塔聳立彷彿能觸摸到神,看得清又看不清的朦朧,美不勝收。這是最恰當的時刻,是最美也是最好的風景,早一步或晚一些都可能錯過這美好的瞬間。
我身旁有兩個男子看起來像是剛運動完來到這裡,他們驚呼著好美,我的雙眼也因著眼前旖旎風光而閃閃發亮。「It’s really beautiful!」我內心驚嘆著。有兩個人看起來像朝聖者揹著背包和相機問著「要不要幫你拍照?」我交出了我的手機,獲得了史詩級的合照。
我走向城堡,因為施工而完全關閉,外圍築起施工圍欄,我不時好奇探頭張望,一無所獲。我走向城牆,穿過聖史蒂芬拱門Arco de San Esteban,地圖上標示著附近有花園,我只遠遠遙望我得趕在九點半之前回去。我在小山繞了一圈,隨意地繞路,走進尋常人家的日常街道。
看見背包仍安全地坐在長椅上欣賞著教堂,開心的感覺倍增,我揹起背包往參觀教堂的門走去,教堂的南立面薩門塔門Puerta del Sarmental。走到教堂外的廣場,我把背包放在外面的長椅上,複製了剛剛的模式,我爬上階梯先走進教堂看看,在驗票處之前有一塊空間,我認為把背包放在室內會比放在外面長椅安全,我遂跑下階梯奔向背包又奔回教堂將它安放在電視旁隱密的角落。我走到驗票處買票,行政人員告訴我售票處在外面右轉處,我再次跑下階梯又奔回教堂,短短幾分鐘我已來回三趟,只為了一探究竟這座歌德式風格的世界遺產,羅馬天主教布爾戈斯總教區主教座堂。
我在前廳抬頭看著玫瑰窗,在教堂裡最奪人目光的是絢麗的彩色玻璃窗,每一扇窗都有自己的故事和色彩,只有走進來才會看見,我才明白沒有一個教堂是一樣的,沒有一個教堂是差不多的,只有我因為不夠理解而無法看出它的獨特性。中央八角形穹頂、唱詩班座席的木製雕刻、約二十個禮拜堂,還有各式的畫作、雕刻、聖器,我不禁疑惑當時的人們的腦袋究竟在想什麼?這建築如此之高,石雕之精細華美,為什麼人們願意追隨耶穌和聖母並耗費無數心力建造這宛如藝術品的宗教聖殿?而它經歷了幾個世紀讓此刻的我能見證它的風貌、它的壯觀、它的生命之樹,時間的推移彷彿不是線性的,而是能自由穿越。
我用了約一百分鐘參觀,我得在中午前出發才不至於太晚。我走回薩門塔門撿回我的背包,昨天在教堂紀念品區時已經先在朝聖者護照上蓋章了,在Burgos我已經完成了我能做的事,回頭再多看幾眼大教堂,它的美麗讓我有些捨不得,但路得繼續,我揹著背包走上朝聖之路。
我在鎮上買了麵包帶在身上,經過公園看見其他朝聖者正在走著,雖然很晚出發但路上似乎永遠都會有人。路口處中間有座十字架和朝聖者雕塑,我被左邊的建築群吸引,但我不想揹負背包的重量走進去,我心想坐在石碑上的朝聖者像會看顧我的背包吧,我把背包放在石階上獨身走去。
「Ermita de San Amaro Peregrino」門楣上小小的字樣雕刻,牆上告示著可以蓋章。我走了進去,庭院的草坪和大樹瞬間讓我感受到一股寧靜和放鬆,一名老人坐在樹下,旁邊停放一台腳踏車,我走進小教堂,真的很小,只見桌上有著印章的痕跡卻不見印章也沒有教堂工作人員,我便又走了出來,如果時間足夠的話,我很願意在這裡發呆個半晌。我走了出去往另一扇華麗石雕的拱門走去,旁邊寫著布爾戈斯大學,我好奇走進去看看,鐘塔和走廊上的雕刻讓我睜大雙眼,在這麼美的地方上學到底是什麼感覺呢?在國王醫院遺跡裡上學到底是什麼感覺?裡面有好多學生,我看了幾眼便走出來。走回朝聖者像的路上再次經過小教堂,不知為何我對這個印章有著莫名的堅持,我想要蓋下這個章,於是我拿出朝聖者護照又走了進去,而原本坐在樹下的老人站起身來對我說:「You come back again.」我笑了出來說聲:「Yes.」是呀,我竟然走回來了,而這名坐在樹下悠哉的老人竟是掌管印章的工作人員,在這裡工作應該很幸福吧。
* Ermita de San Amaro Peregrino聖阿馬羅朝聖者小教堂。聖阿馬羅是一名法國朝聖者,在完成聖地牙哥·德孔波斯特拉的朝聖後,返回途中定居於布爾戈斯,致力於照顧在國王醫院的病患和朝聖者。
看見背包還在,我想朝聖者雕塑有很認真在幫我顧背包,紀念碑上說著。
CUANDO EL VIAJE LLEGUE A SU FIN
當旅程走到盡頭時
HALLARÁ LA SEÑAL DE LA GLORIA
他將找到榮耀的記號
Y ANTE LA ARMONÍA DEL CREPÚSCULO
在暮光的和諧中
SE ARRODILLARÁ ANTE EL PÓRTICO DEL REY
他將跪在國王之門前
再次啟程已經約12:15,Burgos太大又太誘人,光是要離開就用了好多時間。走了四十五分鐘後,我依然還沒完全離開Burgos,整個早上的奔波和參觀累得我想好好坐下來歇息,我在一座小公園吃著麵包,上面甜甜的糖霜和蜂蜜很好吃,其他朝聖者在這裡短暫休息和睡午覺,樹上掛著葫蘆,上面有著小小小箭頭為我指路。
1:30我繼續上路,好天氣時天空美得像畫布,但也熱得讓人暈頭轉向。橋下的貝殼標誌下有一段給朝聖者的訊息。
Peregrino:
朝聖者:
perdónanos este pequeño rodeo.
請原諒我們這一小段繞路。
Que tus querencias de andares infinitos se hagan realidad
願你對無盡行走的渴望成為現實。
El río Arlanzón y nosotros te decimos
阿蘭松河與我們一起對你說:
Ultreya!
前進吧!
就連一條河流都能如此謙讓。
走到Tardajos便看見西班牙國旗高掛著,我在樹下的水龍頭補給水份,在路口我遇到一位西班牙老人和我說話,那迷幻的捲舌音宛如外星語,沒有一句我能聽懂,我把它當作是一連串對我的祝福。
到了Rabé de las Calzadas,我看見一棟建築物外有三位朝聖者喝著飲料聊天,時間3:20,走了許久終於有個地方能稍微休息,我大口喝著可樂,過了不久走來一名朝聖者入住,這裡是一家庇護所。我重新整裝上路,走沒幾步,三位休息的朝聖者中有位男生跑來在我身後大聲地問我。
「你有…..$%@%#$#^」
「Yes.」我一臉疑惑,沒有聽懂他說什麼,反正先回答Yes,我稍微往回走幾步。
「你有預訂住宿嗎?」他再次向我確認,我好像有聽懂了。
「沒有。」我搖搖頭。
「庇護所已經滿了,下一個小鎮都已經滿了。」
「真的嗎?」
「我們剛剛已經打電話問過了,現在只剩下這個地方,我們打算留在這裡。」
現在休息對我來說太早了,我今天才走一點點路,我還想繼續走下去。
「I want to walk.」
「But albergue is all full.」他再次向我強調。
「Maybe next town. Thank you!」
「Buen Camino!」
「Buen Camino!」
我很感激他們告訴我這個重要的訊息。我打開app看,我現在已經走了12.8公里,原本打算在20.5公里的小鎮尋找住宿,再接下來的兩個小鎮看來沒什麼住宿點,我得預設今天必須要走31公里到Hontanas了。我開始在腦袋計算這還需要走多久,我想時間是足夠的。Albergue is all full這件事並沒有影響我太多情緒,我相信我能夠走到有。
走了幾分鐘後,一整排的壁畫。甘地、曼德拉、愛因斯坦,的肖像同時出現在一個畫面時,有著無法用語言說明的震撼,他們各自在人權在學術對世界有著重大貢獻。另一幅畫是兩位朝聖者在路上相遇的身影,在他們上方有兩隻手,兩隻互相觸碰而創造連結的手。
God saw all that he had made and it was very good.
神看著一切所造的都甚好。
沿路的向日葵和遠處排排站的風車,我獨自走著。往Hornillos del Camino的途中,聖地牙哥大十字架矗立著,一張綠色長椅俯瞰田野,鳥兒在空中盤旋,我看著眼前的景色,看向天空,看向那自由的鳥,迎著風,讓它拂過我的臉,聽著風,讓它在我耳邊低語。
身旁有兩位朝聖者在說話,一位是騎腳踏車的年輕男孩,一位是看起來很是疲憊的婦人。我不太確定他們在說什麼,但婦人似乎是在求助,我沒有介入參與他們的對話,我對了他們說聲Buen Camino便逕自朝下坡走去。
「啊~~~~~~」一陣大叫。我回頭一看,是騎腳踏車的男孩從後面騎了下來,他沒打算要煞車,我趕緊往旁邊靠,他說了「Thank you~」揚長而去。我羨慕起他的腳踏車,他很快就會到鎮上了吧。
半小時後,時間5:20,我終於走到鎮上,剛進小鎮是一家雜貨店,我走進去借用廁所並買些餅乾、水果補給。我在這裡短暫休息拉筋,我遇到三個台灣人,有個女性問我。
「你有訂住宿嗎?」
「沒有。」
「你應該要訂的,今天這裡住宿都滿了。我們很早就都先訂好了。」
「我知道,有人告訴我都滿了,但我不喜歡也不想先訂。」
「這樣你要住哪?」
「走到下一個地方。」
我走到外面吃著食物,坐在椅子上的台灣大叔問我。
「你是台灣哪裡來的?」
「台中。」
「這樣你要走到下個地方還要好幾公里欸。」
「應該還有十公里。可以啦。」
「那你趕快吃點東西,趕快出發。」
我看向對面建築的石牆上有一幅小小的海報塑膠牌,是電影《THE WAY》。
YOU DON’T CHOOSE A LIFE.YOU LIVE ONE.
人生不是你選擇出來的,而是你活出來的。
這句話對此時此刻的我來說是很大的鼓勵,我得繼續走著,而我相信我能做到。
我再次揹起背包走著,廣場上聚集了正在休息的朝聖者,我往水龍頭走去裝水,每個人都看向還揹著背包的我,而斜前方就是庇護所,是已經沒有床位的庇護所。
「嗨~又見面了~」腳踏車男孩也來裝水。
「嗨~」我驚喜地看向他,他不是剛剛從我身旁滑走,怎麼現在人還在這。
「你來自哪裡?」
「台灣。你呢?」
「讚欸~我是(某個我已忘記的國家)」
「你今晚住哪?這裡的庇護所都滿了,所以我要繼續走。」
「哇!都滿了?我有帳篷,我任何地方都可以睡,我在找適合的地方。」
「有帳篷!!」我內心又升起了一股羨慕。
「你叫什麼名字?」
「Wang.你呢?」
「OOO.很開心認識你!」他伸出拳頭。
「我也是。Buen Camino!」我也用拳頭輕輕擊向他的拳頭。也許路上那幅創造連結的手,就是這個意思吧。
這時有個人走來我身邊。
「Hello Wang!」大叔Noodle的語氣總是溫和。
「Hi~」我開心回應。
「Where do you live?」
「No……I don’t have……Albergue is full, I’ll keep walking……」他看向手錶的時間,露出一點點不安和擔心的神情。我馬上補了一句話。
「It’s OK.I can.」
「OK! Good way!」見到我的笑容,Noodle放下擔憂,祝福著我。
裝完水,我踏上我的旅程,瘋狂趕路的旅程。我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時間5:43。
一路上都沒有人,只有荒野和我,非常遼闊和安靜。在剛剛的鎮上,其實我還有遇到一組當地的西班牙老夫婦,他們問了我一些話,但當下我沒有立即聽懂,我只是笑著對他們打招呼用動作示意我要繼續走路,我就瀟灑地離開他們了。回想起來,他們好像是在問我今晚住在哪裡?我心裡想著,如果當時我停下來告訴他們我沒有地方住,他們會收留我嗎?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我的內心小劇場搬演著,可是我已經不會有答案,事實是我在當下沒有停下來聽他們說話,所有的可能性推演都只源自於我的想像,沒有人知道到底會怎麼發展,我停止我毫無依據的空想,讓那懸念飄散在原野之中。
走了約6公里,時間6:47,標示牌畫著左邊箭頭「800m San Bol」而直行五公里是下個有比較多住宿的小鎮,我腦袋快速思考「San Bol只有一家庇護所而我必須走進去才能確認床位,如果沒有我還要走出來……啊!我可以打電話問,這樣就不用再走進去確認……」我拿出手機播打電話卻毫無反應,我才發現竟然沒有訊號,在這海拔900公尺的荒野裡,沒有訊號,我停留幾秒鐘,我感受到某股蠢蠢欲動的焦慮,我決定往前走。
路上有幾處疊石和十字架,即便在趕路,我仍然會停下腳步回頭看看我走過的路。「Enjoy the way!」我想起一路上都有人對著我說Enjoy,我想我會一直聽到這個詞不是沒有道理的,它是要讓我即使在這窘迫的情況中,依然要記得去享受。今天的我依然走了很長很長的路,我依然欣賞著沿途風景,路上的貝殼指引石碑的距離數字,不知不覺已經從開頭5來到4,其中一個數字已經剝落,有人手寫補上,477.7Km。
我看見遠處一輛車在奔馳,捲起黃沙,我一度好想吶喊攔截那車,或希望那輛車能看見我,我想那會是我這段路上唯一遇見的活生生的人類了。
太陽在我的前方,它陪著我走這段路,我看著它從光明的白和黃慢慢變成橘黃色,夕陽的顏色。天氣開始轉涼,我得在太陽完全下山前抵達,我不停走著,卻一直沒看見房子,沒看見小鎮的身影,明明已經走很久了,怎麼還沒看見呢?
我望著快要掉下來的太陽,望著霞光。
路上小小的藍色塑膠版寫著「TAKE A BREAK AND BREEEATH!」不遠處的右方,有著影子在移動,貌似有房子和人影,我打開APP確認資訊,那裡算是Castellanos de Castro小鎮的區域,是一家庇護所只有12個床位。我看著有人拉張椅子出來朝向夕陽,或許住在這是個不錯的選擇,能夠靜靜看著落日直到它消失不見……但是要再多走幾步路進去確認,我便作罷,再兩公里就到Hontanas了,我覺得走到那裡會是最保險的,時間7:44。
我全力向前邁進,終於看見有兩塊破碎的白色石塊,上面畫著黃色箭頭和貝殼,而路在那中間,小小的立牌寫著「HONTANAS」而太陽還在,還沒完全掉下去。原來Hontanas在一個下陷處,難怪一路上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因為它在下面啊!必須要走到入口處才會看見它。
時間7:58,已經到入口處的我鬆了一口氣,我走下斜坡,心心念念往Albergue走去,路上有另一家庇護所,朝聖者們在戶外看起來像是準備用餐,有人看見我向我打招呼,他們是我在Day1曾經遇見過的年輕情侶,他們當時很喜歡我在路上彈口簧琴,我想在這個時間點揹著背包出現的我應該驚呆了所有人。
我走到庇護所,一走進去,朝聖者們正在享用晚餐,房主看見我似乎有些訝異,我問著「Do you have a bed?」我沒有聽清楚他完整說了什麼,只見房主看向時間,嘴巴碎唸著幾句話,而最後我聽到「But you need.」我不太確定這句話的含義,我拿出護照辦理入住。房主從廚房端出一盤水果示意我先拿一塊去吃,我邊吃著邊謝謝他。接著他帶我去房間,告訴我歡迎一起下來吃晚餐,我笑著點點頭。
我稍微整理行李後走下樓,想說可以和大家一起用餐。
「你有付錢嗎?」房主突然問我,但我一直沒聽懂他說什麼,他問了好幾次並且拿出錢包,我才意識到他在問我有沒有付住宿費。
「有啊。」我點點頭,但他露出質疑的表情,而這份質疑非常不友善。我很確定我付了錢,我努力回想剛剛的場景。
「我付你20歐元,你找我5歐元。」
「哦!我想起來了!抱歉。」
突如其來的劇情似乎讓一切變了調。
「我能不能吃晚餐?」我指向那群正在吃飯的朝聖者們。語言的問題讓我們的溝通有了一些阻礙。只見他搖搖頭,好像是說著大家已經吃完或是沒有足夠的食物,我也不太確定,而他也表示外面也沒有什麼東西,我點點頭,似懂非懂地謝謝他。
我走到外面,走到隔壁的餐廳,遇見亞洲臉孔的加拿大人Um,我一看見他便開心地在他對面坐下來聊幾句,我走向吧台詢問菜單,對方問我「你有預訂嗎?」「沒有。」「我們只接受預訂。」聽到這句話,我啞口無言。
「我不能吃,他們只接受預訂。」我黯然地走回Um對面的位子坐下。
「怎麼可能?他們應該會有其他食物。我去幫你問。」
「沒關係,就這樣吧。」我阻止了Um,請他繼續吃著。我坐在椅子上休息著,看著其他人吃飯,旁邊的人正在用刀削蘋果。
過了幾分鐘,Um又想起身幫我詢問菜單,我又阻止他。
「沒關係,他們只接受預訂,而且我在路上有吃點東西。」最後我起身向Um道謝並說了再見,我告訴他我好累我要回去休息。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有著深邃的藍,空氣冷冷的,我走到對面已經關門的教堂看著,我在教堂的外圍散步一圈,默默地走回庇護所。
前天曾遇見的WW看到我說著:「你到達這裡了!」我笑著說「對啊。」我知道他的這句話帶著讚賞的意味,雖然我會晚一點或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出現,但我還是會到。我洗了澡刷完牙,爬上我的上舖床位,我的下舖朝聖者問我:「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看著他說:「是昨晚,在布爾戈斯,你也是睡在我的下舖!」這些對話為今晚感到有些失落的我帶來一些暖意。
我打開app,才注意到庇護所會很晚才關門,可能九點或十點,但他們check-in入住時間可能只到八點,我才明白房主說的「But you need.」雖然我只晚了幾分鐘,我確實也已經超過時間了,這是我的疏忽,也是我從這次經驗中學習到的事情。
一路上我一直聽到Reservation……,我心裡總想著,最好是以前的人在朝聖時能夠一整路都在預訂!我能明白預訂的用意是可以讓餐廳、旅館都方便管理和確認數量,但在這朝聖之路上,我感受到的是「沒有預訂,你要睡哪裡?你要吃什麼?」好像沒有預訂會很難完成這趟旅程,好像人們早早出發是為了「搶」床位,這好像和我心中所認為的「隨遇而安的朝聖」互相抵觸,我並不覺得有所謂「真正的」「絕對的」「正確的」朝聖,只是我今天所經驗的和我心中的模樣有著落差。而這差異將能為我帶來寶貴的學習經驗。
我想這條朝聖之路、這條法國之路French Way或許也可以被稱作「Reservation Way預訂之路」了吧?
「我不喜歡預訂,人生本來就不是預訂。Let it happen. Everything is OK!明天好好吃頓飯!晚安。」我在日記這樣寫著,我想起前幾天在路上看到的Let it happen.就讓它發生,然後經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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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3(ㄧ)
Burgos→Hontanas
31k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