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在被褥裡,Any翻來覆去,額上冒著冷汗,氣息喘得厚重。
她最近的睡眠品質可以說是糟透了,連續幾個晚上,她都夢到同一個場景。一片模糊的灰白色空間,有人站在她不遠處,聲音不疾不徐地、慵懶地對她說著什麼,但她無論怎麼努力,視線始終被一層霧擋住,看不清對方的臉。
Any一直和她對話,可她始終聽不見她說的。
她在夢中伸手,卻只觸到冰冷的空氣。
醒來時,心臟總是怦怦直跳,好像錯過了什麼至關重要的訊息。
今早,她盯著床頭櫃上的那條吊墜出神,那條老人給她的足球吊墜在晨光下微微晃動,彷彿在無聲地提醒她:答案就在這裡。
她想起Muvmuv的那本書裡所說的—
時間線自我修正:認為時間線本身具有自我修正的能力,任何試圖改變過去的行為,都會被時間線的力量所抵消,最終結果仍然和原來的時間線相同。
那麼,只要Any做了類似於改變歷史的事情,時間線都會自我修正;相反地,如果自己什麼都沒做,才有可能會讓時間線變調?
她不確定,但她想相信這條理論,她不再猶豫,想做就做。
隔天,Any拿著吊墜去找Emi。
「P’Emi,這個是妳的嗎?」
Any將吊墜高高舉起,垂下的鍊身在空中輕輕搖晃,足球吊墜的背面刻著“Thasorn”。
Emi一眼就想起,那是她不小心弄丟的吊墜。
可是為什麼會在Any身上?
Emi走上前,伸手接過吊墜,冰涼的金屬觸感,帶回了她早已塵封的記憶。
那是她高中的時候,記得那時她把吊墜掛在球包拉鍊上,結果在某次訓練後消失了,她找了很久,最後只能放棄。距離現在也已經過去好幾年,她也早就忘了,只是沒想到會在Any身上。
「這的確是我的,妳在哪裡找到的?我以前找了它好久。」
Any趕緊找補,「哦~我前幾天路過賣飾品的攤販看到的,看到上面的名字就買了下來,想試試看“Thasorn”是不是我眼前的這位“Thasorn”」
Emi不禁苦笑,「原來是有人撿到拿去賣了…」
看著這條曾經承載了她學生時期的足球吊墜,雖然令人懷念,不過也因為它的消失,才讓她重新振作起來。
Emi高中快畢業時,爸爸因為生病,所以她不得不陪著媽媽一起照顧爸爸。那時候很辛苦,足球也荒廢了好一陣子。幸好,雨過天晴,最後爸爸恢復健康,她便繼續練球,然而就在某天,這條吊墜突然消失。
她找了那條吊墜找了好久,找了好幾個小時,被教練趕回家才終於放棄,她忍不住在球場上哭泣,覺得弄丟了一樣重要的物品,因為那是爸爸送給她的入隊禮物。
回到家,爸爸抱著她,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沙啞:「東西不見了可以再找,但人不能被這種小事擊垮,懂嗎?」
那天的夕陽透過窗戶灑進來,落在爸爸帥氣的笑臉上,也照亮了Emi眼裡的淚光,她突然覺得,如果沒了爸媽,那自己該怎麼活。幸運的是,她的父母是健康的,那就好了。
「如果我們Emi喜歡,爸爸再給妳做一條新的!」
之後,她把失去吊墜當成一種結束,結束高中那段青澀、執著、單純為了足球流汗的日子,被悄悄封存在那一個時期。
她沒再提起過,也沒想過有一天它會回到自己手中。
Emi低頭凝視著吊墜,指尖輕輕摩挲著刻著“Thasorn”的字樣,像是在觸摸一段被時間包裹的記憶。
Any靜靜看著她,沒有插話。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總是開朗活潑的Mimi,也曾經有過這麼柔軟而脆弱的過去。
可同時,她的心裡也多了一層說不出的不安,這條吊墜,在原本時間線上是永遠遺失的東西,如今她卻交回給了Emi,這到底是對還是錯……
「Any…」
她還沒想明白,Emi的聲音便響起,她說:「這個吊墜就給妳吧,畢竟妳買下了它。」
「嗷,P’Emi不要了嗎?」
「嗯,這承載了我的過去,可是我現在不需要了,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Emi說得雲淡風輕,像在談一件早就無關痛癢的事。可她指尖在吊墜上停留的那瞬間,Any卻看見了極輕的顫抖,那不是毫無留戀的動作,而是極力隱藏的割捨。
Any了解地點頭,把吊墜重新收回包包裡,吊墜的重量不重,但此刻卻像一顆石頭壓在她的心上。
……
Any獨自走在路上,心事重重的,最近她在學校的鏡子前、在家裡的鏡子前,不管是在哪裡的鏡子前,她都可以幻視某個與她相同模樣的人站在身後,可當她一轉身,卻什麼人也沒有。
她怕自己出現了幻覺。
那天晚上,Any又夢到了那片灰白色的空間。
霧中,那個聲音比以往更近了一步,冷靜而緩慢,「妳還要佔據我的身體多久?」
她猛地驚醒,額頭沁滿了冷汗,耳邊還迴盪著那聲幾乎貼近耳廓的呢喃。
「你是誰?」Any顫顫地向空氣對話。
「Any!」
她嚇了一大跳,往門口一看,是從主臥跑來的Aek,她的「爸爸」,她偷偷地鬆了口氣。
「妳怎麼了?大半夜的怎麼突然大喊?」
「是不是又發病了?」
「就跟妳說要定期回診,不管了,爸爸明天就帶妳去看醫生!」
這一連串說完,Aek馬上起身就要去預約時間,Any趕緊抓住他的手。
「等等!」她疑惑地問,「要看什麼醫生?」
Aek握住她的手,怕她會情緒激動,幫她撥掉眼睫上的瀏海,安撫她,「怎麼了我的寶貝女兒,沒事的,就像以前一樣,爸爸會陪在妳身邊,不用怕看身心科…爸爸會陪著妳的…爸爸會陪著妳的…」Aek的聲音像被卡帶重複播放。
Any僵坐著,耳邊的聲音和夢裡的呢喃漸漸重疊,胸口像被什麼東西壓住,呼吸不順。
她下意識抬頭,視線掠過客廳的鏡面,霧影中,那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正靜靜地看著她,一眨眼,什麼都沒有了。
Any疑惑又震驚,她看著眼前擔心害怕的男人,不禁想,為什麼要看身心科,難道是因為那個「我」嗎?這身體原本的主人…
他一直重複同樣的話語,讓Any不由得害怕。
——————
「咔嚓!」是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玄關的鎖聲打破了靜謐。
夜晚,獨自在家的Bonnie從房間裡探出頭來,看向門口,見到是她親愛的姐姐從台灣回來,Bonnie的眼睛瞬間亮起,她小跑步到Bam面前。
「嗷!P’Bam,妳回來怎麼不跟我說,我可以去接機啊!」
Bam接過熱情的擁抱,聽了立馬將行李塞給她,壞笑地說:「不用,接機妳會很累的,妳幫我整理行李就好啦~勞煩親愛的妹妹幫我把行李放進我房間吧~~」
「就只會差遣我…」Bonnie撇嘴,小聲地嘟囔著。
Bam像是突然想起什麼的,叫住正拖行李的Bonnie。
「啊,裡面有給妳的名產。」
「真的嗎!謝謝P‘Bam~~」聽見這句,Bonnie瞬間有了力氣,拖著行李的步伐都輕盈了起來。
Bam無奈地搖搖頭。
她坐在玄關前換上室內拖,視線不經意地飄向客廳的空氣清淨機,它正運轉著,這很正常,只不過清除費洛蒙的功能怎麼也開了?這幾天不是只有Bonnie在家嗎?她開這個要幹嘛?
Bam的笑意慢慢收斂。
她快步走向房間裡,只見行李被放在一旁,Bonnie只拿出她的禮物,歡快地拆著,完全沒發現在後頭瞪著她的姐姐。
「Bonnie…妳最近有什麼事瞞著我啊?」她試探性的問一句。
「嗯?沒有啊?」她的專注力全被禮物吸引,根本沒聽清楚Bam的問題。
猝不及防的,還沒等Bonnie反應過來,Bam已經撥開她髮間,看見後頸上的抑制貼,還是Omega專用。
「果然…」
Bam指尖一捏,撕下的一角露出明顯被臨時標記過的腺體。
Bam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聲音低得像壓在胸腔的怒火,「是誰?是哪個混蛋敢標記妳!!」
“糟了…”Bonnie如是想。
To be continu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