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冰淇淋後,兩人並肩地步行著。
小轟焦凍還是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這個時期的轟焦凍,依然籠罩在父親的威嚴之下,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完美執行。雖然心裡隱隱有著叛逆的火種,但此時尚未完全燃起。在突然之間,卻沒了日日夜夜嚴格指導的安德瓦在身旁囉嗦,不知道該順從著心底的那道聲音,去探求被綠谷出久所接觸時的異樣感覺;或是該直接忽略好奇心與躁動,回歸至哨兵與嚮導的精神掌控練習。
在最初的一日,已經向綠谷出久詢問過關於父親大人的事情。但成年人給出的答案卻是「安德瓦先生說,你就安心在我們這邊養傷吧」。這也讓小轟焦凍感到疑惑、又有種被拋棄的感受。原本近乎控制又高壓教育的父親,居然會這樣就對自己撒手不管了?沒有任何靠山來指揮他該如何行事了。
「到了。」
當綠谷出久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小轟焦凍才回神地抬起頭。
高聳的建築物立在了眼前,外牆是冷冽的金屬版,在午後的陽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象徵著堅忍不摧的意象。似是公務機關,卻又多了一股生人勿近的強烈距離感。
而小轟焦凍當然知道這裡是哪裡。
雖然不甚熟悉,但這裡是不久前才來過的地方——「塔」的總部所在,組織哨兵與嚮導各項事物的第一支部。在他的記憶中,也就是前陣子被父親帶來,與綠谷出久初次見面、對練的那個所在。隨著越來越接近建築物,轟焦凍察覺到自己進入了數股精神力場的範圍,他身為嚮導的感知能力本能性地溢出,捕捉著建築內部的人員與構造,在精神世界中,用黑色與白色的不明晰顫抖線條,描繪著位於此座標上的一切事物。
「不行喔。」綠谷出久察覺到了精神交融之人的波動。即使是小孩子的轟焦凍,也擁有與成年人相同的波長,他所釋放出的精神網與轟焦凍有著一樣的頻率。
雖然小轟焦凍當下所釋放出的是,並非能夠在哨兵眼中視覺化的火焰型精神突觸,充其量只是探查用的感知網絡,但綠谷出久卻立刻能夠感受到。
在到了陌生的空間的時候,不安的未成年人嚮導,總是會不自覺地利用他們超於常人的能力來探查周邊。這點小孩子的懼怕心思,綠谷出久是能明白的。不過,這裡可是「塔」的第一支部。裡面安置著許多雛鳥,還有現役的哨兵與嚮導,是「自己人」的大本營,沒有必要在安全的時刻,去探查自己家內的地圖吧。建築物的本身也有設立干涉力場,比喻做驅趕野狗而播放的高音音頻,會讓不習慣的小哨兵或嚮導,直覺性地感到惶惶不安。而且,不甚熟練的這種探查網,當然會被更高階的哨兵與嚮導反向偵查,進而可能被視為一種挑釁。綠谷出久以前可是沒少見過,爆豪勝己因為類似的事情,而跟別人起爭執。
「不用害怕,有我在。」綠谷出久反身握住了身旁少年的手。
「啊⋯⋯抱歉。」小轟焦凍這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又想起了父親耳提面命的教誨,一瞬間覺得羞愧與膽怯,趕緊控制著自己的精神領域,關緊那些外洩的情報。
「沒事的。」可靠的哨兵這麼說著,大步地拉著少年走入了自動感應的大門。
在辦理完訪客登記之後,綠谷出久帶著小轟焦凍搭乘電梯。因為是上班日,第一支部有著許多忙碌的內勤人員,他們當然都認得前任No.1哨兵的臉,自然而然地打了招呼,但視線又會移至他牽著的、似曾相識的少年,並且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綠谷出久在兩名同居人的調教之下,已經能夠做到不去理會那些好奇的目光,腳步堅定地帶領著小轟焦凍往建築的高處前進。他們的目的地,就是老師與徒弟時常進行午餐約會的、那個排練室。在回到總部之前,綠谷出久已經先行用隨身端末確認過,今天還未有其他人租用,所以就把這個空間約了下來。
打開了門之後,是一間明亮,並且鋪滿木地板的大房間,且需要在入口處脫鞋,才能入內。小轟焦凍學著大人脫了鞋子,亦步亦趨地跟在綠谷出久身後,走進了排練室的深處。
「你看,視野很好吧。」
有著大片落地窗的排練室,向外看去能夠俯瞰整座城市。綠谷出久向少年展示著自己最喜歡的景色,也示意著同行之人再往前走幾步。
小轟焦凍對又高又寬廣的地方,其實有點沒輒。這會不斷提醒著他,關於自我的渺小;或關於世界之大,卻沒有哪一處能夠安放自己的心,而感到焦慮。
少年的腳步猶疑,但是仍然聽話地往前走。
「焦凍君怕高嗎?」哨兵看出了年輕嚮導的遲疑,出聲問道。
「……也不是。」
「那就好。我想說,這裡安靜,應該比較能夠讓人平靜下來吧。我可是很鍾意這片景色呢。」
「……」
小轟焦凍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只是沉默以對。
「來。」綠谷出久微笑著,繼續向少年招手,讓他跟自己一樣,站到了落地窗前。
「你看,那棟褐色的大樓,一樓有一間咖啡廳對吧。」
小轟焦凍不知對方葫蘆裡到底賣什麼藥,望著綠谷出久手指的方向,沉默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