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哲離開七星潭的那天,天還沒亮。
他把安全帽扣緊,發動引擎,沿著蘇花公路一路南下。 背後少了那雙手,風聲顯得更清楚,清楚得像是在提醒他,這趟路該自己走下去了。
進了太魯閣,峽谷像兩面巨大的牆,把他夾在其中。
燕子口的溪水急急撞擊岩石,聲音轟隆,卻帶著冷靜。 他停下車,脫下手套,指尖觸到石壁的冰涼,心裡浮起一句話:這才是真正的孤獨。 沒有誰靠著他,沒有誰喊著自由,只有引擎的餘熱,和他胸口起伏的呼吸。
午後,他一路往山裡騎。
蜿蜒的山路像一條試煉,每一次轉彎,都逼著他專注。 過了大禹嶺,夜色漸深,他決定在合歡山停下。 風冷得刺骨,他卻沒立刻找棲身之處,只是仰頭望著星空。 滿天的星子閃爍,像有人把他散落的心事,釘在黑幕上。 他忽然覺得安心,引擎的熱氣一點一點散去,胸口的沉重也被夜風帶走。
隔天清晨,他往宜蘭的方向走。
路過武嶺時,他放慢速度,望著雲海翻騰。 一瞬間,他想起小瑜曾在墾丁的海邊踢水,那樣輕快,那樣無拘無束。 他喉嚨緊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油門一推,讓思念隨著馬力遠去。
到了宜蘭,他沒有走市區,而是拐進一條小路。
海岸線靜靜攤開在眼前,幾間屋子散落在村裡,像不願被打擾的夢。 他在路邊停下車,隨意找了家小麵攤。 熱騰騰的牛肉麵端上桌,他埋頭吃著,湯頭鹹得恰好,卻帶點苦澀。 老闆娘問他是不是旅行的人,他笑了笑,只說:「路過。」
傍晚,他把車停在漁村的岸邊。
浪拍上來,一次比一次重。 他坐在堤岸上,看著太陽沉入海裡,餘暉像火一樣染紅整片天。 他忽然想起,小瑜說過的「自由」。 原來自由,也可以是獨自一人,不用再為誰調整速度,不用再害怕誰會離開。
夜深時,海風依舊。
他沒有急著上路,只是靠在車邊,多待了幾分鐘。 引擎安靜地沉睡,他的心卻慢慢明白,這趟旅程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他要學會跟孤獨相處,要學會把那些甜與酸,像油門一樣收放自如。
阿哲抬頭,天上的星空又亮了。
他輕輕笑了一下,戴上安全帽,發動引擎。 聲音在夜裡轟鳴,卻不再像昨天那樣沉重。 他知道,前方的路還長,而他終於能一個人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