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綠手指朋友送我一盆黃金葛之後,我每天都會和它講話。
小小一盆放在陽台,每天拉開窗簾就看得見綠意盎然,隨著微風搖曳,在陽光下閃耀著,可愛極了。我的黃金葛現在還小,只有十幾片葉子長了不到十公分,還沒開始攀藤,反而小巧精緻。朋友家的黃金葛已經多到滿出來,他說黃金葛很好種,適合初學者,不知道園藝白癡的我能種到什麼程度呢?
我每天沒事就會看著它,和它打招呼或說著無關緊要的話,看起來或許就像在自言自語。不知道跟這有沒有關係,我總覺得它長得很快,就像在回應我一樣。
每天看不太明顯,但一個禮拜後黃金葛的藤蔓就開始蔓延,像水流般往盆栽兩側生長,陽台上就像鋪了一層綠色地毯。十公分、二十公分、三十公分,自從我注意到之後,黃金葛每天似乎以十公分的速率往兩旁生長,葉子、莖和攀岩根都長不停,而且有加速的趨勢,乍看之下還以為種了好幾十盆,濃密的綠葉幾乎要蓋住整片陽台,就好像傑克與魔豆,只差在它是往兩旁長就是了。
每天早上起床拉開窗簾之前,我都無法預料會看到什麼景象。昨天拍了照片,姑且傳給朋友問這狀況正常嗎?他也很驚訝,沒想到種得這麼好,我只說了我根本沒特別做什麼。我沒有提及自己每天跟它講話的部分,怕朋友覺得我瘋了,畢竟朋友種了這麼多植物也不會跟它們講話。
今天一早我被濃濃的植物香氣叫醒,睜開眼睛看見窗簾旁邊有綠葉突出,下床一看好幾條黃金葛已經垂掛到房間地板了。我睡前明明有關窗戶,怎麼回事?
我拉開窗簾簡直嚇瘋,窗戶硬是被黃金葛的藤蔓擠開,就好像它們有生命,塞滿了窗框的縫隙,持續往房內生長。陽台早已變成熱帶叢林,眼前一片綠色擋住了視野,已經完全看不到對面。我感覺腳下碰到葉片的地方有東西在動,以為是蟲類趁機跑進來,仔細一看才發現黃金葛以肉眼可見的速率持續成長。
開始種植黃金葛後,我第一次萌生恐懼,只想著要砍到一些才行。誰知道我才轉身要拿美工刀,右腳就被緊緊圈住,瞬間動彈不得。我驚恐往下一看,一條黃金葛的藤蔓像腳鐐般綁住我的腳踝,即使用力拉扯也絲毫沒有動靜。我就近拿尺試圖把藤蔓鋸斷,好不容易斷掉之後,趕緊伸手搆到筆筒內的美工刀和剪刀,開始一陣亂剪。
誰知道這動作激怒了它。我越剪它就越猖狂,黃金葛整株活了起來,比起動物它更像蛇髮女妖,張牙舞爪地開始亂甩,我割斷或剪斷一處,它馬上快速長回來,斬除的速度根本跟不上生長的速度,大肆入侵我的房間。我的手開始酸,而它趁機固定住我的手腳,我在自己的房間內被植物捕捉無法動彈。我想著不斬草除根不行,但盆栽和土早已被濃密葉片掩蓋,而它們佈滿我的地板、家具、書櫃、衣櫃,甚至開始攀著我的身體往上長,好像有蟲在身上爬的觸感令我作嘔。難道這就是我的結局嗎?被黃金葛凌虐致死。
我用力掙扎著,卻漸漸失去力氣,只剩下頭沒被葉片覆蓋,在即將失去意識之時,我聽見有人在客廳大喊,你在嗎?你在哪裡?
是朋友的聲音!我用僅存的一絲力氣回應著:我在房間,快來救我!朋友衝進來,看見黃金葛的藤蔓已經快要蔓延到門口,還不斷生長著,我幾乎被淹沒,他跑去廚房拿了把菜刀,就像用鐮刀在除雜草般殺開一條血路。出現突如其來的救兵,我的黃金葛似乎也嚇了一條,瞬間停止生長。朋友趁著空檔先把纏繞在我身上的藤蔓斬斷,我好不容易恢復自由之身之後,跟朋友說我們暫時逃出房間吧。
朋友說昨天收到照片後,仔細一想覺得不對勁,想說來我家看看實體,沒想到我還真的遭遇危險。這植物簡直是妖魔附身,我有沒有餵它吃奇怪的東西?我說它又不是動物,我怎麼可能餵它?頂多澆個水、每天和它說話而已。
朋友說就是這個!可能是因為你每天跟黃金葛說話,它對你產生了感情,不僅幫助生長,還不想放你走,所以才想盡辦法長到室內把你抓住。我說好喔,但我現在覺得它一點都不可愛也不想跟它講話了,要怎麼除掉它?用砍的看來是不太有效。
朋友說照這個生長的速度,我們兩個合力砍也來不及,還沒看到盆栽的根部可能就陣亡了。我的眼神飄到廚房的瓦斯爐,靈機一動說那用火燒怎麼樣?我說家裡剛好有點火槍,只是火源很小就是。
說不定行得通,朋友說這樣開路綽綽有餘了,重點是要在被抓住以前快速抵達盆栽處,把它連根拔出土外然後燒掉。為了安全起見,我們也準備了一桶水放在旁邊隨時滅火,以免黃金葛斬除不成房間還被燒掉。
我們快速擬定好作戰計畫,戴上口罩和手套,點火槍由我朋友拿,負責開路和拔根,我拿剪刀和刀子在旁邊輔助斬除,畢竟目前看來黃金葛比較怕我朋友,拿火槍燒說不定能讓黃金葛稍微退縮。
我們數到三打開房門,黃金葛已經蔓延到眼前,朋友把火槍當劍往前一戳,藤蔓開始到處亂竄、滋滋作響,即使戴著口罩還是聞到一陣燒焦味飄過來。旁邊的藤蔓警覺態勢不妙紛紛退縮,我們趁機加速手中的動作,我朋友繼續燒,我繼續斬除,在燒焦味和煙燻味瀰漫的房間大開殺戒,這是我第一次對房間很小感到慶幸。
看到窗戶的瞬間,我簡直要哭出來。朋友一一燒斷攀著窗戶的藤蔓,燒不斷的部分我一一斬除,接著我們合力把窗戶往旁推開,最後的阻礙是眼前濃密的綠意。黃金葛也在這時感受到威脅,我看見朋友突然往後倒,躺在地上的他快速被藤蔓纏繞,嘴巴也被堵住,我趕緊開始砍他身上的藤蔓,他卻用眼神示意我快點接過火槍,趁黃金葛的注意力在他身上時趕快燒。
我會永遠感念你的犧牲的!我含著淚對朋友大聲喊,然後轉頭開始燒。陽台有風吹來,火燒得更旺,真是絕佳助力。我看著火勢越來越大,一叢叢黃金葛被燒得越來越小、越來越乾枯,失去生命的藤蔓輕易就可以拔除,我不停撥開葉片,終於看到土了!我像拔蘿蔔般用力往外拔,它卻紋風不動,還真頑強。我索性直接把土一堆一堆抓出來,直到盆栽快要見底也露出根部為止。
我再次拿起點火槍,往根部一燒,耳邊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啊!啊啊!啊啊啊啊!旁邊的藤蔓開始掙扎和劇烈扭動,我一手緊緊抓著藤蔓,一手拿火槍抵著根部繼續燒,就是不讓它有躲避的機會。雖然有點於心不忍,但這種時候怎麼能心軟,我的朋友都犧牲了!
眼看根部幾乎被燃燒殆盡,攀爬的藤蔓也漸漸掉落,明顯失去生命和風采。以防萬一,我用剪刀把連接著根的主莖部剪成好幾段,趕緊去拯救我朋友。他雖然還躺在地上,但身上的藤蔓都已經脫落,他慢慢坐起來看起來沒有大礙。太好了,你還活著,我說。我才沒那麼容易就死掉,只是被植物纏繞而已。而且我知道你一定會成功的!他笑著說。
真不愧是綠手指,每天都在植物堆打滾,連被魔化的黃金葛纏住還能這麼淡定。我們把成堆的藤蔓殘骸丟到大塑膠袋,連土和盆栽也全部丟掉,我說以它強韌的生命力,留下任何一點痕跡說不定都能再次生長,我不想冒風險。
就這樣,黃金葛驚魂記圓滿落幕,我種黃金葛短短一個禮拜的生活畫下句點,也終於能再次安心地在自己的房間睡覺。朋友說我明明不擅長園藝,一種起來卻不得了種出魔株,這算是靈異體質嗎?
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敢種黃金葛或是跟植物講話了。下次改種仙人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