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的女孩,該被懲罰還是被理解?
她睜開眼時,四周靜得詭異。
沒有醫院刺眼的白光,沒有呼吸器的嗶嗶聲。天空乾淨得不自然,藍得像從被擦拭過的玻璃向外望,既真實卻又隔開些什麼,沒有一片雲,也沒有一絲風。耳邊的寂靜更是異樣,好像有人把世界的音量調成了零。
女孩低頭,看見自己依舊穿著那天的衣服。袖口還留著乾掉的血漬。她愣了一下,才慢慢想起來——她已經死了。
「歡迎來到這裡。」
聲音從背後響起。她轉頭,看見一個人影。那人模樣安詳,背後拖曳著淡金色的光翼。祂的笑容很溫柔,卻透露出一絲不容質疑的莊嚴威重。
「祢是……天使?」女孩小聲問。
「孩子,你可以這麼稱呼我。」祂點頭,聲音沉穩,卻像在背誦熟悉的經文,「你的痛苦已經結束,現在你將得到安寧。」
安寧。多麼動人的字眼。
可是,女孩心裡湧上的卻不是釋放,而是隱隱的懷疑。
她想起那些活著時被反覆灌輸的話:「自殺的人會下地獄。」「這是罪,是懦弱。」
她感覺喉嚨緊縮,悲傷控制不住地從心往上湧,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艱澀地開口問:「如果自殺是罪,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天使的笑容凝住了一瞬。
眼皮微不可察地抖動,像是一道縫隙,讓她窺見背後潛伏的東西。祂依舊保持那安詳的微笑,不疾不徐,語氣溫和卻冷硬:「孩子,別問太多。在這裡,你不需要懷疑,只需要相信。」
女孩感到一陣窒息。
活著的時候,她被規訓、被標籤、被命令怎麼活。她選擇自殺,就是因為受夠了這種「唯一正確」的聲音。她低笑了一聲,眼眶卻酸了:「活著被罵懦弱,死後還要被告訴要乖、要相信。那我什麼時候,才能自由?」
她盯著天使,聲音冷冷地吐出一句:「如果天堂只是另一個監牢,那和地獄又有什麼分別?」
天使臉上的笑容終於裂開。
光翼微微顫動,淡金色的光暗了一瞬。他的聲音起初還在克制:「孩子,別說那裡……」下一秒,語調猛然破裂,帶著焦急與恐懼的吼聲:「不要再提地獄!」
那瞬間,女孩確信了——這個地方隱藏著什麼,他們不想讓她知道。
她緩緩抬起頭,眼神清冷卻堅定。
或許,天堂不是獎勵;地獄,也未必是懲罰。死亡不是終點,而是另一場更真實的審問。
花園裡靜謐無聲。
女孩坐在一片白色石椅上,四周都是燦爛的花朵,開得整齊、潔白,彷彿有人用尺子測量過每一片花瓣的角度。
其他靈魂在草地上散步,他們彼此點頭、互相微笑,動作一致得不可思議。
沒有爭執,沒有悲傷,甚至沒有意外的驚訝。笑容就像被雕刻上去,恆久不變。
女孩忍不住顫抖。
這裡的平靜,為什麼讓人比活著時更窒息?
「孩子,妳看起來不安。」
熟悉的聲音響起。那位天使再次來到她面前,臉上依舊掛著完美的笑容。
他坐在她身旁,語氣柔和,像在安撫一個做噩夢的孩子。
「在這裡,妳不需要懷疑,不需要害怕。所有的痛苦都已經結束。」
女孩垂下眼,輕聲反問:「如果痛苦消失了,疑問也消失了,那還剩下什麼?我還是我嗎?」
天使的笑容絲毫不變,卻在那一刻顯得異常刺眼。
「妳應該感恩,因為在世上的人還要承受不安與掙扎,而妳已經被解放。」
夜幕降臨時,花園仍舊明亮如晝。
女孩聽見不遠處傳來低聲交談,她循聲靠近。
一位靈魂顫抖著說:「你們有沒有想過……這裡也許不是唯一的地方?也許——」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突然消失。
整個人化為一道光,瞬間從花園中抹去。
旁人依舊掛著笑容,甚至連眼神都沒有變化。
天使出現,柔聲說:「那位朋友已經得到更深的安寧。」
女孩心底陡然一冷。
那笑容,比任何惡魔的咆哮都更讓人心驚。
因為它不需要威脅、不需要怒吼,就能讓所有人選擇沉默。
深夜,她獨自徘徊。
風從空無一物的天空吹來,卻帶著一種陌生的真實感。
「妳在懷疑這裡,對嗎?」
聲音低沉,卻出奇誠懇。
女孩猛地轉身,看見一個身影站在陰影裡。沒有角,沒有火焰,只有一雙眼睛,專注地注視著她。
那雙眼睛裡,沒有虛假的安撫,也沒有命令,只有理解。
「妳是……惡魔?」她小聲問。
「如果妳願意這麼叫我。」對方微笑,笑容帶著一點倦意,卻真實無比。
「妳想知道地獄真正的樣子嗎?」
女孩屏住呼吸。
她想起天使的笑容,想起那被抹去的靈魂。
此刻,惡魔的邀請,竟比天使的庇護更讓她心安。
「想。」女孩堅定地看向對自己提出邀約的惡魔。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