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0-19-Week42《這樣的努力,難道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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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宮裡的香煙和平日無異,緩緩盤旋,總讓人覺得像是時間在原地打轉。


他在神像前跪好,雙手擲筊落地——笑;再落——又笑;連著五次,杯身在石地上輕輕滾動,邊緣敲出清脆的聲音。


她站在側邊,衣角被她捏出一道折痕,指節發白,眼神藏不住不安。


他雖不作聲色,只眉峰的細線仍藏不住心中的疑獲


廟裡忽然安靜到只剩香火的噼啪,連穿堂風掠過,也像是放慢了腳步。


我站在不遠處,看見他的滿臉疑惑陰影貼在背上,也看見她的慌亂在胸口起伏。


他原以為這趟是當個燈火引路人;


但擲筊的結果表示——


他自己,也正站在沒有指示牌的路口。



翻譯

他心中的想法與默唸。


對神明請示的每一句,其實都不是疑問,而是他替她整理好的念頭。


「她想知道,最近很迷惑,想請神明開示。」

隨著五個笑杯連著落地,他滿臉的不解,但身子卻依舊筆直。


那種姿態,有一種習慣性的堅持——。


他沒有停下,再次俯身:「是不是要我來幫她問?」


擲筊再次落地,翻滾一圈,靜止。聖杯。


剎那之間,他忽然明白。


神明要他翻譯的,不只是語言,


而是她那份說不出口的焦慮與不安。


她怕做錯決定、怕走偏路、怕被取笑,


而他,在這翻譯的過程裡,


也反思著是否有一樣的恐懼——


怕無力、怕辜負、怕看不清?


他替她求平靜,


卻在那句祈求的尾音裡聽見自己。


原來最難翻譯的,不是別人的心,


是那顆總以為早已懂得的自己。



慌亂

她的日子最近越過越急,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線牽著走。


每隔幾天,那位從太保上來北港的阿姨就會打電話,


說今天適合修、明天適合靜,她便立刻收拾出門。


嘴上說是修行,其實更像在找一個能暫時不必面對自己的地方。


阿姨說自己靈通,能接到菩薩的訊息。


她聽得入神,也信得徹底——


相信的聲音會比自己更懂自己。


某天回來,她輕描淡寫地說:


「今天修到一半,靈體跑出來了,


人還清醒,但身體不聽使喚。」


她笑著說,可感覺又不是很踏實,


靈體舒服,像要主導自己的身體。


我看著她,知道那不是神異,而是茫然。


她不是被神帶走,而是被沒人懂的焦慮牽走。


她想要一個答案,


想要被誰肯定——


哪怕那個人不是丈夫,而是神,也行。


他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在膝上摩挲,


一句話也沒說。


那沉默像一道牆:


牆的這一邊,是他長年壓抑的疲倦;


另一邊,是她害怕被遺忘的恐懼。


香煙在兩人之間緩緩盤旋,


誰也沒往前一步。


一個早已不想再吵,


一個,只怕自己再也不被看見。



神的笑

五個笑杯,笑得她眼眶發紅。


那笑聲不是喜悅,是一種近乎調皮的嘲諷,


像神在用一種人間聽不懂的方式提醒她——


「問得太多,做得太少。」


他歎了一口氣:「妳需要先採取行動,神明才會有回饋。


她抬頭看他,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


似乎好像明白了什麼東西。


這句話像是神明借他的嘴說的,


但也像是他第一次敢對她說實話。


他也察覺到了,自己已經不只是翻譯而已,


而是她和她自己之間的橋樑——


把神明的話,翻成她聽得懂的語言,


也把她的恐懼,轉成自己能承擔的責任。


那天之後,她開始接觸經文。


清晨的光透過窗簾,灑在桌上。


她一邊摺衣服,一邊聽《金剛經》,


經文的聲音淡淡地流過屋子。


他坐在電腦前打著文章,偶爾停筆抬頭,


看著那聲音在空氣裡繞一圈,再落進她的肩膀。


誰也沒說話,卻比以前親近。


日子還是一樣平凡,


只是多了一種不言而喻的默契——


如同呼吸一般,也像是一種慢慢懂了的溫柔。



理解之後

我看著他們。


那天之後,兩個人的經過調整過後的節奏。


他不再急著糾正她的說法,


她也不再急著證明自己的對。


那不是誰改變了誰,


而是各自開始放下某一種「說明到底」的執念。


她學會讓空氣多留白一點,


不急著反駁;


他學會讓耳朵真正打開,


不急著下結論。


他們之間的距離,表面上仍舊如常——


同一張桌,同樣的節奏,


但那股多年積存的冷意,


在一點一點消融。


像兩條河,原本各自蜿蜒,


如今在不知不覺間,流向了同一片海。


沒有轟烈的擁抱,沒有承諾,


只有水光的閃爍,


是彼此在各自的方向裡,


終於懂得如何並行。


他以為自己在暫時替神明翻譯,


其實也是在替自己解答——


那女人的焦慮,不過是他長年壓抑的影子。


而她,也在廟中無聲的沉默裡理解到。


那五次笑杯,笑的不是她的迷惘,


而是她一直以為「只要更努力,就能夠被愛」的天真。


神明沒有譏笑她,


只是提醒——


真正的平靜,無需被證明, 而是對自己有足夠的理解。



黃昏的光

黃昏的光從窗邊斜斜地照進來,


金色的塵埃在空氣裡慢慢飄著,


像大地輕輕吐出的一口氣。


桌上電腦還一樣開機,鍵盤還留著不停的敲打聲;


旁邊是一杯半涼的咖啡,散著淡淡的香氣,


還有幾句沒寫完的話,靜靜停在頁面上。


他抬頭,看見她從走廊那頭走過來,


步伐不快,神情也平靜。


她開口:「要吃飯了嗎?」


他回:「好。」


語氣很輕淡,沒有情緒,卻充滿愛意。


那一刻,什麼都沒發生,


但空氣裡感覺多了過往沒有的溫度。


兩個人不需要再從神明、從經文、


或從彼此的沉默裡尋答案。


因為此刻的日常,


已經比任何笑杯都安靜,也更加真實。


理解,原來就藏在這樣的瞬間——


不再求啟示,也不再怕錯;


只是能一起過日子,


讓陽光落在桌上,


讓茶慢慢涼,


讓故事繼續等著被說下去。



有時候,人不是不夠努力,

而是把力氣用在了取悅、解釋、討好、或逃避上。

拼命想讓別人理解、讓神給一個明白的方向——

卻忘了,真正該傾聽的,是自己內心那個最安靜的聲音。

慢慢理解,不是頓悟,

轉身、調整、再出發。

學會讓自己清醒,而不是讓世界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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