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大中身上的少女,席琳娜,她沒有說話。
她只是板著一張撲克臉,與大中對視,對視了幾秒,突然臉紅,然後撇過頭去。
「……你好。」她這樣說。
「什麼你好?」
大中說:
「把面具拿掉?為什麼?然後找到校長了嗎?跟她說過話了嗎?席琳娜,所以事情的後續到底──」
「一直問一直問是煩不煩啊!你在做身家調查是不?」
席琳娜大喊。
這個嗓音,讓快要抓到小女孩的店長們,以及在旁圍觀的一些路人還有學院的學生,跟從小巷子那走出來看熱鬧的老人們,全部停止動作。
所有人的眼神,都聚焦在這兩人身上。
「好大的膽子。」席琳娜的聲音放低。「竟然敢大言不慚假扮我以前認識的人,小白臉,不要以為你會她的能力然後說話方式跟個性都跟她很像,就可以這樣騙人。」
「席琳娜,我──」
「給我閉嘴聽到沒有!」她的嗓門又放大。「滿口席琳娜席琳娜的,要裝也裝像一點嘛,你才是席琳娜不是嗎?」
「……」
「我只是冒牌的,對,冒牌的,我是冒牌的聽到沒有!稍微做點功課好不好,明明這麼強為什麼……為什麼?」
席琳娜泣不成聲。
「為什麼,還是只顧別人卻不好好照顧自己呢?」
語畢後,她兩手摀住臉,淚水不停從眼眶奪出,滴在大中的身上。
見此狀的大中,先是沉默一會兒,然後,決定起身。
「你──喂!」
大中坐起身子,這使得席琳娜重心不穩往後傾倒。
這時,大中兩手環抱住她,待自己坐穩之後,便將席琳娜抱進懷裡。
「放、放開我。」席琳娜低聲說。
「對不起。」
大中講完這三個字後,就不說話,只是維持姿勢,讓懷中哭泣的少女自動放棄掙扎。
十幾秒鐘後,大中開口說:
「我只想起一部分的記憶而已,不過,還是知道十年前大概發生了什麼。」
席琳娜沒有說話。
「因為跟那隻史萊姆打之後,有部分畫面跟以前夢過的場景很像,就回想起來了,所以──」
「哪有這樣的……」
席琳娜此時已經停止哭泣。
她將身體稍微放鬆,把額頭靠在大中的右胸膛上。
「這種亂七八糟的展開,叫人家怎麼跟得上。」她說道。
「人、人家?」大中愣了一下。
「不能再說得清楚一點,讓人家知道嗎?」
「咦咦咦?」
此刻的席琳娜說話的語氣,和大中認知的完全不同。
像一隻小貓一樣,十分溫馴,毒舌的形象幾乎消失。
「吶,夏洛特,你知道嗎?」
「哈?」
「有一個最快被懷疑身分的方法。」
「……什麼方法?」
大中遲疑了幾秒才吐出這四個字所構成的問句。
因為,懷中的這名少女,用的是自己陌生且超級不習慣的講話方式,且不是用「大中」而是用「夏洛特」來稱呼自己。
「明明是流浪漢,卻會當著有錢人的面,問噴水池可不可以丟錢進去許願。」席琳娜小聲地在大中耳邊說。
大中先是歪頭表示疑惑,但兩三秒後,就想起與席琳娜第二次見面的時候發生的事。
『……噴水池裡頭有硬幣耶。』少年說:『不知道可不可以許願。』
大中稍微鬆開手臂。
「所、所所所以──」他結巴地說:「你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天才。」
席琳娜站起身子。
「嗯,但可能某方面來說算是吧。」她小聲說話。
「……?」
坐在地上的大中抬起頭看著席琳娜,表出疑惑的表情。
席琳娜把視線放在圍觀的店長們,繼續說:
「我只是推斷你的身分可能不單純就是,只不過,居然會這麼不單純。」
「那剛剛妳哭還有說的那些東西是──」
「有一部分是演的,嘻嘻。」
席琳娜把視線轉回來,對大中吐舌頭。
「嗯,但可能某方面是真的……」她又小聲說話。
「這樣啊……妳幹嘛?」大中問。
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是因為,席琳娜拿出上衣外套口袋裡的面具,將其遞給大中。
大中愣住了,不曉得眼前這名紅髮少女的舉動究竟有何意義。
過幾秒之後,席琳娜嘆口氣。
「看來真的只有想起一部分的記憶啊。」她說道。
「那個,所以妳要給我面具幹嘛?是因為剛剛被我抱,然後嫌我太醜所以?還是以後都把面具交給我保管?吶,席琳娜,所以到底是──」
「一直問一直問很吵耶,小白臉。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多話?你家是住我隔壁嗎?哈?」
席琳娜突然一臉嚴肅,低頭看著大中。
她那高傲的臉龐與態度,皆帶有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勢,但,看上去又是那麼楚楚動人,倘若戴起面具,真的會令人產生天使般的魔鬼就在眼前的錯覺吧。
如此矛盾且詭異的存在,對大中來說──
「一起回宿舍吧,陳大中。」席琳娜嘴角上揚。「嗯,果然還是這個名字念起來比較順口。」
「為什麼?」大中問。
「因為──」
是令人感到安心的。
「我才是演席琳娜.威廉姆斯這個角色的夏洛特,不是嗎?」她這麼說。
「......這是什麼文藝腔啊?」
「要你管。」
雖然才認識幾天,但大中卻覺得面前的毒舌冷冽中帶點可愛的少女,比起回憶中的那位,還要來的容易親近。
席琳娜說完話後,對大中伸出手。
這個時候,有拍手聲於一處響起。
是那個小女孩拍的手。
緊接著,一群來看熱鬧的老人也跟著鼓掌。
再來是店長們,還有圍觀的學院學生們。
拍手聲越響越宏亮,然後,噹噹噹!
位於山頂上的學院鐘聲響起。
鐘聲使一對停在鐘樓頂端的鳥兒雙雙起飛,啪打啪打,飛向蔚藍無際的天空。
不,可能有邊際,也可能會有烏雲阻擋。
然而,與困難對抗,才能使自己在空中自由飛翔,這就是需要貫徹的使命也說不定──乙太少女學院的學生們,特別是大中與席琳娜,直到現在都是這麼想的,絲毫沒有改變。
※
「為什麼?就算別人不知道妳的名字,也沒關係吧?」年幼的少女,開口問身旁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孩。
「或許是這樣沒錯,可是──」女孩回答:「我想要證明自己也可以做得到。」
「自己也可以……做得到?」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
「對啊。」女孩笑了,撫摸年幼少女的頭,說:「因為這樣,才不會有人欺負她想保護的人。」
「妳真的好厲害呢。」少女苦笑。
突然間,有人來敲門。
似乎有人來找女孩。
「我得走了。」女孩說:「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再見面。」
「怎麼這樣……欸?」
「給妳。」女孩遞給少女一樣東西。
「這是?」
「這個先借妳。」
那是一枚面具。
「等妳變厲害,就脫下來還我。」
語畢後,女孩伸出右手,比出六的手勢。小拇指和拇指伸出,其餘指頭扣在掌心內。
然後,女孩的另一隻手抓起少女的右手,用小拇指勾出少女的小拇指。
「記得喔,我們約定好了。從現在開始,遊戲要認真玩囉,好好扮演席琳娜這個角色吧。」
「那妳呢?」
「我要先走了,妳在這裡等我回來,到時候我們再一起出發。」
「出發?」
「對。」女孩莞爾。「沒有任何大人可以管的,專屬於我們的冒險。」
「……嗯!」
少女起先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點頭,自己的小拇指也緊扣女孩的。
因為,眼前的她是如此自信、如此耀眼,宛如看著鏡中的影像,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錯覺,好像覺得,自己也可以做到一般。
雖然此刻的少女,依然有所不知,自己以後對於這段關係的態度,是否會和現在一樣,但,她還是對女孩微笑。
沒錯,微笑。
但並非微笑面具上的假裝。
少女堅信著,這場不知何時再見的離別,會促使彼此,以後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相遇。
而相遇之後至今,少女也相信原本結束的,將重新開始。
《The End of Phase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