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就發現舞蹈練習室的燈是開著的,珍妮在裡面專注地舞著,不時停下動作,拿出筆記本自言自語地書寫,她用餘光一瞥看見是我,也沒抬頭仍繼續工作。我在一旁坐下,靜靜地看著珍妮跳舞。
許久,她闔上筆記,抓起椅子上的毛巾擦汗、喝水。
「柔嘉怎麼樣了?」我逮住這個空檔問她。
「我給了她一個星期的假去處理。」
「處理?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珍妮冷冷地說。
我發現她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也對,畢竟這是柔嘉第一次擔當重要角色,發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老實說我大概有個底,所謂的「處理」就是指那種事吧。
「別發呆了,這個給妳照著練,等一下試著跳跳看。」珍妮將手中的筆記本遞給我,指著其中幾面,都是她親手劃記的舞譜,我按舞譜練了一會兒就發現這是柔嘉跳的部分。
「這是柔嘉跳的部分。」我停下動作。
「對,有問題嗎?」珍妮也停下舞步。
「為什麼叫我練這個?」我怎麼覺得有點趁人之危的感覺。
珍妮笑了,「緊張什麼,又不是要妳取代她。」她收起笑容轉為嚴肅的表情說:「不過,離首演只剩三個多月,先選幾個備用舞者還是較保險。先跳這一兩段給我看看吧。」
即使心裡不願意,但我還是遵循她的要求開始跳舞,我將一旁的椅子搬來,女人在與魔鬼交易前都得坐在輪椅上,孤寂、悲傷與絕望,我試著揣摩角色的心境,發現此刻,我也正陷入這般窘境,只不過沒有她如此不幸罷了。憑著記憶,腦海中浮現柔嘉的舞姿,她健美的身形演繹出的劇中的她,充滿力量,即使在困境中掙扎,仍散發出不服輸的姿態,令當時的我看得入迷。
我想著她,便依樣畫葫蘆地隨之舞動,然而,鏡子卻將我的不成熟表露無遺,我覺得愈跳愈蹩手蹩腳,有了這個念頭後,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跳舞了,最後只能呆愣地坐在椅子上。
「怎麼了?」珍妮問。
「我突然不會跳了。」我像失去超能力那樣,感覺異常空虛。
「只要照著舞譜跳,先求有再求好,再試一次。」她的口氣自帶命令,不容人拒絕。我只好從頭開始,依循著譜上的劃記舞動,生硬的肢體動作,猶如一塊塊拼圖勉強湊合。
「好了。」珍妮也發現我的狀況不好,她揮揮手要我停下,「我示範一次,妳仔細看。」說完,她便走來蜷縮在椅子上,許久,醞釀著內在情緒,當她再抬起頭來,氛圍完全不同,原本銳利的眼神轉為失神寞落,跟隨憂傷的曲調緩慢地延伸肢體,楚楚可憐。我仔細地看著她的表情以及細膩的肢體語言,珍妮舞著,腳下的影子也好似活了起來,恰如劇中的魔鬼,黑影逐漸立體與她對舞,珍妮卻沒有發現,猶如入魔一般繼續跳著。
我訝異地瞪著大眼,想驚聲尖叫,但喉嚨啞了,只能全身顫抖地看著,整個舞蹈練習室成了一個奇異的空間,我像旁觀者望著她與它的表演,切割似的將我與他們分成了台上與台下,我就這樣看了許久,發覺或許影子只是想跳舞而已,漸漸地遺忘恐懼,反而讚嘆起珍妮與影子的魔幻之舞。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珍妮停下輕盈的腳步,剎那間,黑影也回歸至它本來的位置。我眨一眨眼,用手揉了揉,定睛仔細地看珍妮腳下的影子,再正常不過了,我開始懷疑剛剛看到的東西是否真實。
「發什麼呆呀?」珍妮走來用手指輕敲我的額頭,「該妳跳了。」
我回神,發現自己流了一身冷汗,帶著滿腹的疑惑開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