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二十三歲的女歌唱家,不僅人長得貌美如花,聲音也宛若出谷黃鶯,但美中不足的是她有一個奇怪的毛病:經常在歌唱到一半時,會突然產生一種窒息及喉嚨窄縮的感覺,而使聲音變得緊張。因為這個原因,她的聲樂老師一直不同意她公開演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毛病。大多數時候,她都唱得很順暢,但那種窒息及喉嚨窄縮感卻又會在沒有任何前兆的情況下不意出現,無從預防。這種毛病使她的歌唱前途抹上了一層陰影,於是她去請教一位年輕的F醫師。
F醫師在聽了她的病情陳述後,判斷她的毛病並非來自聲帶的器質性病變,而是心理因素造成的;而且,此一心理因素顯然埋藏在她的記憶深處(因為她想不起有什麼原因)。於是F醫師用他剛剛習得的催眠術,試圖打開她的心扉,挖掘相關的心事。
在催眠後,F醫師終於從她過去的生活經歷裡找到了造成上述毛病的原因:
這位女歌唱家的雙親很早就過世,她從小就寄居在一位姨媽家裡。姨媽有很多小孩,待她還算不錯;但姨父卻是一個人格相當卑劣的男人,對妻子和兒女都非常粗暴(對她當然也不例外),特別是他經常公然對家中的女僕和保姆表現出性趣,更是傷了妻兒的心。孩子們越來越大,這種舉止也越來越惹人厭,但在姨父的淫威下,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只求眼不見為淨。
姨媽死後,年齡最大的她成了表弟表妹們的保護者,她嚴肅地承擔起這個責任,但也小心翼翼地面對這種新角色可能帶給她的考驗和衝突。她對姨父充滿了鄙夷與痛恨,但為了表弟表妹,她又必須強行壓抑這種鄙夷與痛恨。就在這個時候,她開始有了喉嚨窄縮的感覺。每當她面對姨父無理的咆哮與指責,而力持鎮定、隱忍不言時,就會覺得喉頭有一種被抓撓、失去聲音的感覺。
萬般無奈之下,她開始尋求自立之道,希望有一技之長,能早日脫離這種無日無天的焦躁與痛苦環境。結果天從人願,一位聲樂老師如貴人般適時出現,在聽了她甜美的聲音後,說她很適合做個歌唱家,於是她開始秘密地跟這位老師學唱歌。她經常是在受到姨父的詈罵,喉嚨裡仍有窄縮感時,就匆匆離家去上她的音樂課;上完課後又匆匆回家,面對可能出現的焦躁與痛苦。
如今,她雖然已搬離了姨父家,住到另一個鎮上。但在唱歌時,仍不時會出現窒息與喉嚨窄縮感,如果她無法克服這種毛病,那麼她的歌唱前途也將化為泡影。
F醫師在知曉她過去的經歷後,覺得她的症狀乃是對姨父劣行「如鯁在喉」的象徵性表現。他給她的處方是要她正視過去這些不愉快的經歷,同時學會批評、指責她的姨父,如果有機會,就明白地告訴姨父她對他的真實看法。
在這種心理處方下,她的情況似乎日有改善。但有一天,她又因另一種新的症狀——手指尖突然產生令人不快的麻刺感,而來找F醫師。她說前一天曾以兩手手指做一種特殊的伸扯運動,隨後每隔幾個小時就會在指尖產生上述的麻刺感。雖然伸扯運動也有可能導致麻刺感,但因有上次的經驗,F醫師決定再度將她催眠。
在進入催眠狀態後,她毫不遲疑、而且幾乎按照事情發生的先後順序,說出從童年至今與手指麻刺感相關的各種經歷:
譬如她說在讀小學時,曾緊張地伸出雙手,讓老師用戒尺打她的手心。這種幾乎人人都有過的經歷,自然引不起醫師的注意。但他倒是在病人眾多的回憶中,發現了一個較特別的經歷:那是她寄居到姨媽家後才發生的,原來她那個壞姨父患有風溼病,有一天,姨父要她替他按摩背部,她不敢拒絕,只得用手指去揉捏姨父的背部。就在這個時候,躺在床上的姨父突然掀開被單,伸手抓住她,想將她按倒在床上。她嚇得連忙縮手,逃離姨父的臥室,躲到自己的房間,並將門鎖上,好一會兒都不敢出來。
在催眠狀態中,她嫌惡地回憶起這件往事,但在醫師的追問下,她卻不願意說出當姨父突然掀開被單時,她究竟看到了什麼。F醫師認為當突然事發時,她的指尖正接觸到姨父背部的肌膚,這可能跟她今日指尖的麻刺感有關,但為什麼事隔這麼多年,才突然爆發出來呢?
在追問之下,才知道病人現在改住在另一個舅舅家裡。舅舅對她很好,但正因為如此而引起舅媽的不悅,舅媽懷疑丈夫對這位美麗的外甥女心存不軌;特別是這位舅媽年輕時也頗有藝術才華,但卻受限於環境而無法發揮,因此對病人能如願地在歌唱領域裡一展所長,心存嫉妒。由於這種氣氛,病人在舅舅家裡總是小心翼翼的,於舅媽耳力所及的範圍內,她是盡量不唱歌、也不彈鋼琴,同時也盡量避免唱歌或彈琴給舅舅聽,因為怕舅媽會突然現身,引起她的反感。
就在前幾天,她舅舅頗有雅興地要她彈點什麼給他聽,她當時以為舅媽出去了,於是坐下來邊彈鋼琴邊唱歌,但想不到舅媽突然一臉不悅地出現在門口。她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被人發現般嚇一大跳,連忙合上鋼琴,匆匆走開。在這之後不久,她就出現了手指尖麻刺感的症狀。
F醫師認為,病人早年跟壞姨父的搔背事件雖然已被埋藏在她的記憶深處,但最近跟好舅舅的鋼琴事件卻又觸痛了她,兩個事件都和她的「手指」有關,也都代表了一種心理創傷,在相因相成下,終於導致了症狀的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