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陰冷潮濕,細雨斜斜的隨風飄落,從花店內往落地窗外看,行人們三三兩兩仍未撐傘,女人坐在工作檯前,心裡想著這場雨似乎沒看起來大。她手裡拿著幾支鳶尾花還有滿天星,想著他們各自的比例與穿插的方式,再拾起幾朵雛菊,三個主顏色的拼搭,女人滿意的微笑著。
女人對自己創作的花束有莫名的熱情,並且熟記每次做出花束的樣子,在她眼中,他們都是她的孩子,都是獨一無二的作品。
她一年半前開了這家小花店,再之前則是任職於凱薩大飯店,在飯店做接待將近15年的時間,始終找不到自己真正的生活重心,但她常常要幫忙布置二樓會議廳的活動場地,也必須負責採買布置的花,就這樣不知不覺開始愛上了花藝,她覺得那些繽紛而安靜的生命力,是她在飯店工作的日子裡最棒的事情。然後在即將滿36歲時,她送給自己一個大禮物,就是請辭了飯店的工作,為自己開了一家小花店。
手機響起,女人一看是新的訂單。是一個年輕女孩想訂做自己婚禮上的捧花。
『乾燥花。』女人唸出來。
『希望色彩明亮,有藍色與紫色的花。』
『藍色的……藍色……』女人走進櫃台後面的小房間,從一包紙袋裡拿出淡藍色蠟菊,又從另一個小紙箱裡取出一束乾燥藍玫瑰,藍玫瑰的藍比蠟菊更鮮豔,雖然她比較喜歡蠟菊的典雅,但仔細想了一下。
『告白與暗戀……』應該更適合讓伴娘們接的捧花吧?『傳承美好的愛情,只要持續盼望著就能找到。』女人念出藍玫瑰的花語,然後抽出五朵藍玫瑰,把其他花收好,輕輕哼著歌把門關上。
回到櫃台前突然發現,一個男人站在向日葵的花桶前面,打量著花店。
女人的心臟猛烈跳動,但是外表不為所動,那是一個常來買花的顧客,她只知道他叫愛德華,他有女友了,來買過兩次花給女友,也有用很多名目來買花送人,女人一直覺得愛德華對她有意思。即使她蠻確定自己是多想的。
『你也太常來我這邊了吧!這次又要送誰花?』女人故意說著,順便寒暄一下,掩蓋自己的小緊張。
『喔,我朋友出了車禍,在醫院剛動完手術,我想買個花去看看。』愛德華笑著說。『而且我哪有常來啊?一個月沒兩次吧?』
『天啊,你朋友還好嗎?』女人表面急切關心,心裡想著,一般客人來兩次就很難得了,你已經超過回頭客的程度好嗎?
『還好還好,只是輕微骨折。好像吧……總之電話裡聽起來還蠻有精神。』愛德華回。
兩人圍繞著愛德華的朋友話題,其實女人對這個朋友一點興趣也沒有,她只想多跟愛德華說些話,想多觀察愛德華到底對她有沒有意思。
這麼說很奇怪,女人很喜歡愛德華,也總是自動跳過他已經死會的事情,自顧自的想著各種可能,彷彿沒有結婚之前什麼都說不準似的,女人外表的氣質看起來是有矜持又保守的冰山美人,心裡卻總是對不屬於自己的男人情有獨鍾。
女人盡可能的拉長挑選花的時間,問了愛德華很多問題,期待愛德華不經意的多說些自己的事情,當然她也注意到愛德華不時拿出手機看,好像在擔憂時間或等待誰的訊息,但她就選擇忽略,當作一場幻想中的約會一般,跟愛德華解說新進的花材,還有最近越來越流行的乾燥花束。
也因為女人的氣質,不疾不徐的說著話,專業又隨意的說著手中的花材,完全不讓愛德華有不舒服的感覺,甚至沒意識到,女人可能是用拖延戰術來留住他。
花店的門被推開,一個紅衣女孩走進來。
『你怎麼還沒好阿!不是兩點要到醫院嗎?』女孩一進來就直接對著愛德華說,完全不顧花店裡那麼多漂亮的花朵,彷彿是專程來跟愛德華說這句話就要走人。女人看紅衣女孩漂漂亮亮的,脾氣倒是不太好的感覺。
『很難選阿……哈哈,馬上好。』愛德華傻笑著。
天啊,這麼可愛的男人到哪找阿?女人心裡都溫暖了起來。
『快點啦!去醫院看完阿德你還要載我去公司耶!』紅衣女孩轉頭就走,連跟女人打個招呼也沒有,甚至視線都沒停在她那些花上面一秒鐘。
愛德華苦笑,搔搔頭,對著女人說:『那就你剛剛說的向日葵乾燥花吧!加點什麼這樣,哈哈!不好意思。』
女人默默加快速度,客套的跟愛德華致歉,讓他被女友生氣了。是吧?是他女友吧?
『你幹嘛道歉啦!哈哈,她個性就這樣,你不用在意。』愛德華回道。
女人把花束包好,給愛德華。
『哇,你說乾燥劑製造的嗎?真的是盛開的樣子!很漂亮,謝謝了。』愛德華掏出錢包,女人原本不想收的,還是收了,覺得不收的話,她的心意有點太明顯。
愛德華推門離開那一瞬間,女人叫住了他。
她還是忍不住。那個公主病的女孩實在糟蹋了他。
『你辛苦了。』女人明白愛德華會接受到她的溫柔,她不想只給他這樣的溫柔。
愛德華在細雨的背景下燦笑著,客套的回:『你才辛苦!』
女人的心揪成一團,很久沒這種悸動又心疼的感覺,她抿著嘴唇低頭繼續綁著剛剛沒做好的捧花,不忍看愛德華走掉的背影,這個她心疼的男人又離她而去要步入一個不珍惜他的幼稚女孩的懷抱。
她抬起頭再看看窗外,暗自想像著會看到愛德華跟女友在街頭吵架的畫面,但細雨越來越大,沒帶傘的行人各自散去,更沒有愛德華。
此刻的她,竟然想不起剛剛幫愛德華做的花束長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