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緣際會在朋友的粥店工作已屆滿三個月了,原本十分抗拒小吃業的我的性格,似乎也跟著圓滿了。
每日每日從粥店望出去的一方風景,是被兩幢兩層樓高的民房切割開的一條巷弄,兩百公尺的死胡同,你只能往上去找尋風景,陽台之上,水塔之上,每日每日的白晝與黑夜,是你偷來夢想的一小片天空。
下了班之後除了家外無處可去,騎著那臺大二時期伴我至今的摩托車,和星星一起流瀉在街頭。我有時會想起大學打工的那段日子,下班後也是這般暗無天日的景況,稍稍不同的是,那時總有盞燈會為你亮著。
有時我在這座城市裡,這座時常浸淫在雨水的城市裡,尋找一個被風紋身的男子,他們不盡相同,但必須同樣寂寞,如同我這般累累傷痕的靈魂,我們互相依偎取暖,儘管六月是那樣暖和。
華燈初上,城市彷彿抑鬱了起來,同樣的街道看久了更顯得悲傷。想起了某次同他一行下班,在那座大風颼颼的城市,夜幕低的要垂到身上,膽子因此大了起來,身體挨的很近,兩個人要疊在一塊,他的掌紋和睫毛藏著灼人的訊息,我輕易讀出,然後一輛奔馳而過的機車截斷了那個訊息,不只截斷,還殘暴的逼我們吞了進去,時間很短,但我抓住了聲音,記下它的形狀,把它刻在皮膚上,我們於是像磁鐵的同極那般彈開,開始有了警覺,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尖叫,不須明說,我們便知曉自己肩負的罪咎,那是烙印在潛意識裡的自卑與羞愧,是我們脫離母體被賦予了思想和行為能力後駐紮在靈魂底處的世界的惡意。
再長大一點,我因為要領畢業證書而回到那裡,是兩年後了。火車站前的大苑子依舊,同一條馬路上的麥當勞曾是下班後的宵夜首選,永和豆漿和五十嵐……,城市的輪廓乍看沒什麼變,可確實不同了。是我走出了迷霧罷,愛情的迷霧,所以把風景看清了,從前的我是霧裡看花,每樣東西都是朦朧可愛,而霧散了,以為自己將被真實螫傷,但原來鋒利的從來只是自己,還有那一綹緊握著不肯罷手的回憶,扎的掌腹萬千血痕。
去年的這一方景致今天莫名地佔據了腦袋,17:37的自強號,靠窗的位置,四角的世界,物換星移,隔壁坐了一個身型圓潤的女子,規矩的帶著口罩,手機鈴聲響起,她迅速接起,聲音比想像中還細,像是圓弧般輕輕勾起又落下,彷彿我也隨之墜落,落在哪,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