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三)-政策&經濟I】與歐盟貿易模式:FTA、關稅同盟、BTA、EEA

閱讀時間約 14 分鐘
(舊文-2016/6/20)
第三篇:政策干涉&經濟問題
第三篇分為 7 回連載:
  1. PART I - 歐盟合作模式;
  2. PART II - 移、難民議題&英國特殊地位;
  3. PART III - 歐盟政策干涉、會員費&脫歐收入傷害;
  4. PART IV - 脫歐貿易、投資、金融業、經濟、國際地位傷害;
  5. PART V - 蘇格蘭、北愛爾蘭獨立;
  6. PART VI - 媒體輿論、政治角力&民調、大眾脫歐心態;
  7. PART VII - 政策干涉軟性題材&歐盟組織機構介紹補充。

【第三篇PART I】歐盟合作模式

終於來到最終章,開始之前,由於談論到英國脫歐的經濟議題,勢必就會提及除了「加入歐盟」之外,各種與歐盟互動的替代合作模式;因此先針對合作模式做介紹,後面就能更容易理解。

釐清 3 個重要「國際貿易關係」名詞:

*「世界貿易組織」(WTO,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目前162個成員國(2016年6月),負責監督成員經濟體之間各種貿易協議得到執行的國際組織,為貿易體制的法律&組織基礎,並協助調解紛爭;加入會員必須符合WTO所訂定的「多邊國際貿易通行」法律規則,也就是說,國家得先調整自身法律以滿足WTO的規範要求,符合門檻後成為會員國,即表示願意配合法規、降低關稅,等同拿到參與國際貿易的「門票」。
*「自由貿易協定」(FTA,Free Trade Agreemen):
消除成員國間的關稅&非關稅等貿易壁壘,但「不建立」共同的對外關稅政策;也就是「不用」對從成員國以外國家進口的商品採行同樣的關稅稅率。
*「關稅同盟」(Customs Union):
消除成員國間的關稅&非關稅等貿易壁壘,並「建立」共同的對外關稅政策;也就是「必須」對從成員國以外國家進口的商品採行同樣的關稅稅率。

國際貿易市場合作模式:FTA、關稅同盟、BTA、EEA

由於歐盟整體為一個「單一市場」,而要與這個單一市場互動,除了加入歐盟外,目前非歐盟成員&歐盟維持緊密關係的模式,依密切程度由低至高排序,可大致歸納為 4 種:
  • 「自由貿易協定(FTA)模式」、
  • 「關稅同盟模式」(土耳其模式)、
  • 「雙邊貿易協定(BTA)模式」(瑞士模式)、
  • 「歐洲經濟區(EEA)模式」(挪威模式)。
如果脫歐後的英國&歐盟間沒有其他替代性協議,來額外加強雙方關係的緊密程度,那麼英國便會轉為僅在「世界貿易組織」(WTO)架構&規則下,與歐盟進行往來,也就是啥都不做等死的意思;當然,關係越密切的代價,自然是受到越多規範&干涉、自主程度更低。
(下面的介紹順序為方便說明有些調整。)

*「自由貿易協定(FTA)模式」:

與歐盟簽訂 FTA,雙方降低彼此關稅、非關稅壁壘,但對其他國家課徵的關稅&採行的商業政策「不需要統一」。
由於對第三國不須採行與歐盟一致的關稅&商業政策,因此若選擇透過 FTA 合作,英國仍然可以再與其它經濟體簽署 FTA。
目前歐盟已簽署完成 FTA 並生效的國家約50多個,包括墨西哥、韓國、越南等,同時還正與美國洽談「跨大西洋貿易投資夥伴協定」(TTIP),各國間全球化合作的聯結越來越強烈,FTA 似乎已成為基本,因此僅與歐盟簽訂 FTA 嚴格來說並不能算是特別緊密的關係;
加上退歐後,那些歐盟&其他第三國間已完成的 FTA 將不再適用於英國,也就是英國不但需要另外跟歐盟本身重簽 FTA,還得與原本已有和歐盟簽署 FTA 的國家重新簽訂,這些談判能不能完成還是未知數,就算談成可能也是好幾年以後的事了,而其他列強鐵定不會放過英國這段空窗期,趁機超越&邊緣化英國在經濟、國際政治上的地位。
*「跨大西洋貿易投資夥伴協定」(TTIP,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
歐盟&美國雙方消除關稅、非關稅壁壘的貿易協定;談判自 2013 年 6 月啟動,一旦達成協議,所形成的「歐美自由貿易區」將會是全球規模最大&參與國家最發達的自由貿易區。

*土耳其模式-「關稅同盟模式」:

與歐盟建立關稅同盟,雙方像降低彼此關稅、非關稅壁壘,且對其他國家課徵的關稅&採行的商業政策也「需要統一」。
土耳其不是歐盟成員、不使用歐元、也不在申根區,但與歐盟建立關稅同盟,使土、歐間關稅下降,且對其他國家的關稅政策也一併同步,也就是說土耳其對來自第三國商品所征收的關稅,必須與歐盟維持一致水準。
同時土耳其還得承諾會對第三國採取「非常類似歐盟」的商業政策,讓第三國不論是將商品出口到歐盟 or 土耳其,都可以面對相同的門檻&條件;不過這也導致土耳其想再額外和其他第三國推進 FTA 變得困難,因為必須要與歐盟政策同步。
此外,土耳其也得接納並採用歐盟對其它第三國開出的貿易條件;由此可見,關稅同盟在政策上很大一部份仍會受到歐盟影響。
*補充:
「FTA模式」&「關稅同盟模式」(土耳其模式)對英國的區別在於:
- 採「FTA模式」:
英國對第三國「不須」採行與歐盟一致的關稅&商業政策,自由度較大的代價是合作關係沒那麼密切。
- 採「關稅同盟模式」:
英國對第三國「必須」採行與歐盟一致的關稅&商業政策,合作關係更密切的代價是沒那麼自由。
*補充:
|土耳其自 1987 年提出申請以來一直很想加入歐盟,但由於諸多問題導致歐盟尚未接納土耳其,像是:
1. 國際政治上的「賽普勒斯問題」;
2. 國內民主化改革緩慢、人權紀錄不彰、內政不穩定;
3. 宗教問題:土耳其以伊斯蘭教為主體、歐盟以基督教⛪️為核心;
4. 地理位置尷尬:位於歐、亞連接處,自認屬於歐洲,但歐洲人普遍不認同,並認為從歷史、地理、宗教來看土耳其應屬亞洲(西亞);
5. 經濟危機:忙於應付08年金融海嘯、11年歐債危機使得入歐協商停擺。
*「賽普勒斯問題」:
賽普勒斯島位於地中海東部、土耳其南方、敘利亞西側,島上的希臘&土耳其人族裔問題導致政權分裂,形成:
- 「賽普勒斯(共和國)」:
南部的希臘人政權,佔島面積2/3,主權受國際社會承認,為歐盟&聯合國成員;
- 「北賽普勒斯」:
北部的土耳其人政權,佔島面積1/3,主權在全球目前僅有土耳其承認。而土耳其不承認身為歐盟成員國的「賽普勒斯(共和國)」,成為它想加入歐盟的重大政治阻礙。

*挪威模式-「歐洲經濟區(EEA)模式」

挪威雖然不是歐盟成員、不使用歐元,但它在申根區內,且是「歐洲自由貿易聯盟」(EFTA)成員而「歐洲經濟區」(EEA)讓 EFTA 成員國不需加入歐盟,也能參與歐盟單一市場,享受貿易零關稅&人力、資金、貨物、服務自由流動等好處,同時在農業、漁業、司法、內政等共同&經濟政策上,又能稍微獨立不受歐盟干預。
像是:挪威就牢抓農、漁業問題的主動權,未簽署「歐盟共同農業政策」(CAP)、「歐盟共同漁業政策」(CFP)協議,因此仍可依照地方需求,制定自己的農業政策&管理、控制自己的水域;歐盟&WTO來往時,由「歐盟執委會」(European Commission)代表所有的歐盟成員國發聲,但挪威擁有自己獨立的聲音。
(這不見得比較好,有獨立的聲音不代表聲音有份量。)
不過歐盟認為「單一市場」是建立在「4大自由」原則上,因此 EFTA 成員國也必須配合「4大自由」&大部分歐盟規定,例如:加入申根區,而且,同樣得繳納「會員費」。
可是說到底 EFTA 並非歐盟成員,在「歐洲議會」(European Parliament)or 歐盟政策的治理上並沒有投票權,也就是說,雖然 EFTA 成員透過納入 EEA 而參加歐盟單一市場,不過卻無法參與歐盟決策,且同時還是必須遵守絕大部分的歐盟決議,對於歐盟所制訂政策只有接受的份,呈現「交錢卻沒有話語權」的狀態任憑擺佈。
英國留在歐盟,至少還能保有話語權,而以英國的國際地位份量來說,這話語權肯定還挺重的;離開歐盟,就算加入 EEA 大概也只會呈現一種「你哪位?」的情況。
那些對挪威模式存有遐想的人,顯然是天真地相信一個國家可以站在歐盟門外,卻還依然能對這個單一市場自由進進出出。
*「歐盟共同農業政策」(CAP,Common Agricultural Policy):
主要目的是穩定整體歐洲的農產品市場,確保在合理價格下市場供應能夠正常,讓歐盟達到食物自給自足,在維持農產價格水位的同時,保證農民有適當、穩定的收入,而手段大多是直接對農民&農業生產進行補貼。
*CAP 底下有「2大支柱」基金:
- 「歐洲農業保證基金」(EAGF,European Agricultural Guarantee Fund):
「第一支柱」(First Pillar),直接給予在農民資助、補貼,同時透過出口退稅等方式干預農業市場;消耗很大一部分的歐盟共同預算。
- 「歐洲農村發展農業基金」(EAFRD,European Agricultural Fund for Rural Development):
「第二支柱」(Second Pillar),協助歐盟農村地區面對經濟、社會、環境的變遷;農村、鄉村發展政策的領域影響範圍,涵蓋歐盟 50% 人口& 90% 土地,農業、林業則是農村經濟發展的重心。
*「歐盟共同漁業政策」(CFP,Common Fisheries Policy):
為確保單一市場內部自由貿易的交易順利&漁貨供應量穩定,針對魚、魚產品建立共同規則,像是:生產、質量、分級、包裝、標籤等各方面的準則;在成員國間設定各類漁獲量的捕撈配額,規範水域&漁區的劃分、使用限制、捕撈方式,同時打擊過度捕撈&丟棄非目標漁獲的行為。
*補充:
挪威拒絕接受 CAP、CFP 的原因在於,挪威的農、林、漁、石油自然資源非常豐富,是主要收入來源;CAP 是為保障「歐盟整體」農產品的生產&供應,這代表成員國間會出現協調讓步&配合,而挪威的重點是要保障「自己本國」農產品的生產&供應;CFP 也是相同概念,為保護漁業自主權,捕魚、養殖業大多反對挪威加入歐盟。

*瑞士模式-「雙邊貿易協定模式」(BTA,Bilateral Trade Agreement)

瑞士&挪威同樣為 EFTA 成員、也在申根區內,但並未加入EEA,不是歐盟成員、不使用歐元。
由於 EFTA 成員加入 EEA 需要同時納入申根區,而「申根協議」規定:
「如果涉及偷漏稅犯罪,相關國家有義務提供個人銀行存款信息。」
瑞士因堅持拒絕放棄其對世界各國獨具吸引力的「銀行保密法」,在公投中否決了加入 EEA,進而透過簽訂「瑞士-歐盟雙邊協定」,參與歐盟單一市場、加入申根區,同時繼續保留瑞士其銀行的保密原則,並且為降低與歐盟締約的難度,採取和歐盟類似的商業政策;因此同樣地,除了堅決不能讓步的銀行業特殊優勢外,瑞士仍得大量配合歐盟規範。

英國脫歐後獲得了什麼?代價又是什麼?

總而言之,不論是採取哪一種模式,要能與歐盟這個超巨大單一市場有密切貿易、投資互動,不可能不配合它改變政策 or 針對部分規則進行妥協。
英國如果脫歐,原本身為歐盟成員的經貿優勢便全部不算數,二者間「零關稅」不復存在,歐、英雙方將從自由貿易倒退回受限制狀態,不但意味英國&歐盟之間得重簽各種協定,過去歐盟已與其他國家簽署的協議也將不再適用英國。
若要重新與歐盟 or 其他國家建立緊密連結&簽訂協議,勢必得進行利益的交換&權衡,最後還是得在很多方面做出讓步,那就算脫歐又如何?受到的限制並沒有縮減太多、代價卻很大,尤其退歐後談判籌碼&優勢更少了,能獲得的結果說不定比原本還更糟上許多,這將造成個別領域的貿易成本增加,使得英國不論與歐盟 or 其他第三國間的貿易量一併下降,以致於拖累英國經濟成長。
再加上脫歐後將會大幅縮減英國在歐盟貿易政策上的話語權,目前歐盟&美國正在進行的 TTIP 談判,離開歐盟的英國想必也很難直接參與;在即便脫歐也無法「得到好處 or 減少留歐壞處」的前提下,還要同時面臨破壞自己經濟、國際政治地位&影響力的情況,最後再把這種事丟給公投,由搞不清楚狀況的國內民眾&民粹決定,真是明智的嗎?

現行 4 種與歐盟市場合作模式背後的重要關鍵

何況我們可以看到,現行不進入歐盟而採取上述 4 種合作模式互動的實例,皆有很明確的重要原因&立場:
  • 採用「FTA模式」大多是因為那些國家根本不在歐洲,不可能納入歐盟;
  • 「關稅同盟模式」的土耳其不是不同意參與歐盟,而是一直很想爭取加入但目前仍被歐盟拒絕;
  • 挪威採取「EEA模式」是由於農、漁業為國內主要產業&收入來源之一,因此在相關層面必須強力掌握主控權,不能夠受到歐盟的共同政策干擾,可同時也不行就這樣白白放棄歐盟單一市場,不然東西要賣給誰?保護半天白忙一場。所以仍在其它像是「申根協議」等許多方面做出妥協&配合而加入EEA,以避開農、漁業的政策受干涉。
  • 瑞士以「雙邊貿易協定模式」代替也是同樣情況,因為不論參加歐盟 or 納入 EEA 都必須簽署「申根協議」,而這會傷害到瑞士最具競爭力的銀行保密原則,所以改用雙邊協定的方式繞過這些規範參與歐盟單一市場。
相對而言,英國拒絕留在歐盟,似乎並沒有這類的重要理由,硬找些像是移民&難民很煩、繳會員費很討厭、繁瑣規範太多等等,都是這類雞毛蒜皮小事&由情緒所產生的不合邏輯薄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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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脫歐系列文章,從移民問題、難民問題、政治干預&經濟問題,等各種角度和背景,理解英國人到底為什麼想要脫離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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