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洵動了動嘴唇,像是沒想過他會以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頓時像是被激怒的刺蝟一樣,豎起全身的刺,不管不顧的刺破那層膨脹、疼痛的皮膚,將裡頭所有混著血、汙穢不堪的部分都盡數噴出說道:「那你自己呢?你也不過就是個愛自己比愛我還多,可悲到不行的人而已。你以為這些年,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因為喜歡嗎?別自作多情了,我只是可憐你而已。」
彼時莫澤川是真的被他氣笑了,他將毛巾扔進一旁的洗衣籃裡,用肩膀推開他半倚在門上的身體,一邊往自己房間走去,一邊說道:「還真謝謝你這麼多年的施捨,我莫澤川也不是那種見得誰就往誰身上貼的人。」
房間上鎖的聲音在空氣中輕輕響動,任洵看著那扇從不上鎖的門幾眼,再回頭偶然看見鏡子裡自己的模樣,只覺得映在裡頭,那張蒼白無比的臉有些陌生,再眨眼卻又是那個平時的自己。
無人聞問,他的情緒便又像是不曾來過。起身關掉浴室的燈,他走上前收拾一地的狼藉。莫澤川從門外帶進的水痕幾乎乾涸,但還是幽微的連著那杯奶茶炸裂開來的水珠像攀附而生。他摸黑走進廚房拿了餐巾紙將珍珠連同豆皮般的紙巾塞入杯內,擱在桌上,才又拿著抹布在地上抹了幾次。
準備要丟杯子時,外面的閃電忽地將廚房打的通亮,光映在杯壁上貼著的標籤紙時,他隱約看見上面寫了不一樣的什麼,然而倏忽即逝的光並沒有給他太多的時間去琢磨,一下子又被黑暗所取代。他低頭再看了一陣,想著上頭應該寫著的是品名、日期,隨手就將它丟進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當他出了房間門正準備去廁所刷牙洗臉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沙發邊堆的四十二吋行李箱、背包和塑膠袋。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在自己意識到以前,就已經走到莫澤川的房門口,問他在幹嘛,莫澤川一反常態的沉默,抬頭瞥了他一眼後,一邊將打包的東西往外推,一邊說道:「剩下的東西,我過幾天再來拿。」
莫澤川從他身邊走過時,任洵的視線卻落在他的房裡,杳冥之間像昨夜的風雨還未遠去。他以為隔天兩人又會和好如初的想像並沒有被實現,莫澤川走的很乾脆。七年的感情就像是一場夢,卻不知怎地讓他想起以前偶然間看到的一段話如此寫道:「如果愛是火,那麼太過熱烈,便會燒了自己,也燙了對方。縱使短暫,卻也只是徒留傷疤而已。」
一直到他整理垃圾,偶然間看到那個緊貼著垃圾袋的塑膠杯上的標籤寫著「對不起」時,莫澤川早已經帶著一身烈火紋出的傷疤離開,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愛膚淺成什麼樣子。
任洵原來並不是真的愛他,而是將他愛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彼時,當任洵到了三十歲的時候,已經完全戒掉了珍珠奶茶這個年少時愛不離手的飲料,轉而喝起了拿鐵。對於拿鐵,他也沒有什麼堅持,無論是奶多一點、少一點,有糖、無糖,路易沙、星巴克,還是那些連名字都沒有的小攤車,都變得可以和無所謂,像把執拗留在了莫澤川拖著行李箱離開時,門鎖留下的那陣輕響當中──沒有帶走。
現在若要向他問起莫澤川,他只會說不知道或者一臉茫然的看著對方。在搬空了那間房間以後,莫澤川就像遺落了手機一樣杳無音訊,起先任洵都是數著日子在等他回頭或者說服自己去找他。但等到他真的下定決心,沿著一點蛛絲馬跡找到他最後落腳的地方時,莫澤川卻已經在幾天前坐著飛機飛往了英國,從此天涯一方,真真正正的斷了音訊。
往後數年,當他想起莫澤川時,首先想起的是他的髮型和穿著,再要看到他的臉時,他的臉就像一張被濡濕的水彩般模糊不堪。他真的記得他嗎?或者愛過他嗎?在看到梁文道於《我執》裡寫的一段話時,他是真的被刺痛了。
由於記不起對方的樣子,他就愈努力去記。以致於再也分不出,究竟是因為忘記了對方而努力思考,所以成了愛情;還是因為愛情,才遺忘了對方,失卻了對象。
他忘了莫澤川的樣子,失卻了對象,卻不是因為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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