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傳說：安魂曲》——壯闊而痛心的旅程

還記得 2019 年，一款以中世紀背景結合大規模鼠患為題材的遊戲藉由極高水準的人物演出和敘事手法，初試啼聲便受到廣大迴響。這款由 Asobo 工作室開發的《瘟疫傳說：無罪（A Plague Tale: Innocence）》不僅僅替工作室打響了名號，也讓做為遊戲主角的姊弟——Amicia（艾蜜西亞）及 Hugo（雨果）的形象深深烙印在玩家們心中。

轉眼，三年過去，Asobo 也在眾人引頸期盼下推出了全新的續作——《瘟疫傳說：安魂曲（A Plague Tale: Requiem）》。然而相較於首作姊弟倆既曲折又坎坷的命運，「安魂曲」卻沒有將故事推向更為光明的層面，而是選擇帶給玩家另一場更為晦暗、更加痛心的旅程。

《瘟疫傳說》系列的誕生雖然是以遊戲為出發點，它卻更像是一部扣人心弦的劇情長片，無論是在畫面、配樂，抑或是氣氛的營造上。當然，本作的硬體需求相較於前作又拉高了一個水準，然而撇開遊戲運行和優化問題不談，「安魂曲」可以說是又再一次，將整個系列作延伸到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格局。

在實際講述《瘟疫傳說：安魂曲》的故事前，要先從圍繞整個系列作設定的「印記（Macula）」開始說起。

在《瘟疫傳說》的世界觀裡，「印記」是一種古老、蘊含強大力量的血緣記號，而它最可怕的地方在於會反噬，並且試圖控制持有者。一旦印記在某個繼承人的身上甦醒，便會開始一點一滴影響宿主的身心。

我們回到遊戲，主角 Amicia 的弟弟 Hugo 便是這麼一位持有印記的人類，一名被稱為「帶原者（Carrier）」的存在。可想而知，如此珍貴又危險的血脈必然會引禍上身，而我們也確實在一代的故事中見到姊弟兩人不斷逃離宗教審判庭的追殺，直到歷經劫難後才成功逃離教廷的獵捕，與母親 Beatrice（碧翠絲）團聚，踏上找尋解藥的旅程，也替二代的劇情留下伏筆。

時間點來到二代，這部作品可以說是完全承襲了上一代灰暗、處處瀰漫絕望氛圍的風格。即使偶有看似溫韾的畫面，也總是匆匆劃下句點，彷彿 Amicia 和 Hugo 注定要被剝奪幸福和自由的權利，彷彿死亡的陰影注定緊咬兩人。而這當然跟前作留下的最大謎團，也就是 Hugo 身上的印記有關。畢竟那股血脈本來就是不祥的化身。

就在「安魂曲」的故事開始沒多久，Amicia與Hugo馬上就因為誤闖蜂農的地盤而被追殺。為了保護自己的弟弟，Amicia 不得不重拾戰鬥本能對養蜂人刀刃相向，卻也喚醒了 Hugo 身上好不容易被壓抑下來的印記。

甦醒的印記不僅會引來鼠群，更成為後續一連串災難的開端。

這裡我就不諱言地直說了，《瘟疫傳說：安魂曲》本質上完完全全是一樁悲劇，只是它的故事會如此悲壯，還有許多不可忽略的成分參雜其中。

做為遊戲的主角，Amicia 與 Hugo 雖然貴為親姊弟，你很難想像兩人的關係在前作開頭不過還停留在兩名陌生人的階段。由於身上逐漸浮現的印記，Hugo 從小就被母親鎖在房間裡，直到宗教審判庭找上德盧恩家族，Amicia 才開始帶著弟弟展開逃亡的人生。也是從這裡開始，他們成了彼此僅有的依靠。

可想而知，這份手足之情延續到了二代，勢必也將變得更為緊密。因為經歷前作風風雨雨的冒險後，兩人的關係早已昇華。

不過，這樣的發展未必都是好事。從遊戲前期的劇情就可以看出 Amicia 對於弟弟不僅是百般呵護，甚至可以為了他一次又一次弄髒雙手。而當煉金學會的學者 Vaudin（福登）稱呼 Amicia 為帶原者的「保護人（Protector）」時，更完全讓她深著其中，使這份情感變得更加濃烈，甚至極端。

Amicia 對於 Hugo 的態度不單單是導致劇情數度轉折的關鍵，也成為改變兩人命運最大的因素。特別是到了遊戲後半段，當 Amicia 為了保護 Hugo 而不斷犯下殺戮的同時，卻又諷刺地告誡自己的弟弟不得訴諸印記的力量。無論是否迫於無奈，如此混亂而矛盾的角色衝突已經在無形之中對於 Hugo 的內心產生影響。

另一塊左右劇情發展的碎片，便是「學會（The Order）」這個古老的組織。學會在《瘟疫傳說》系列中的定位，是由一群學識淵博的煉金學者所組成的團體。相較於前作輕描淡寫的敘述，學會幾乎是貫串整部「安魂曲」故事主軸的核心，更是造成 Amicia 與她母親意見分歧，以及後續一連串事件荒腔走板的導火線。

由於 Hugo 的病情惡化，來自學會的代表 Vaudin 斷言他已無從救治，唯一的辦法就是將 Hugo 隔離起來，讓他度過剩餘無幾的歲月，避免引發更大規模的混亂。

這樣的結果讓 Amicia 無法接受，而她母親和 Lucas 選擇與學會站在同一陣線的態度則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最終，Amicia 毅然決然帶著 Hugo 和家人分道揚鑣，卻成了另一個誤入歧途的開端。

Amicia 之所以不願接受弟弟病危的事實，全是因為 Hugo 曾經提到自己夢見一座能夠救治自己的神秘島嶼，而她對此深信不疑。

可惜這個夢境打從一開始就是個天大的騙局，因為那座小島——「拉庫納（La Cuna）」上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解藥，呼喚 Hugo 的東西也不是能夠幫助他的力量，而是印記本身。為的是徹底佔據他的身體。

至於島上的居民們所祀奉的異教神祇「餘燼童靈（Child of Embers）」，實際上是數百年前，另一位名叫 Basilius（巴希琉斯）的帶原者，只是錯被當成神靈對待。更糟糕的是，拉庫納也曾經屬於煉金學會的地盤，而種種蛛絲馬跡與證據更顯示他們在島上犯下了難以想像滔天大罪，包含將 Basilius 囚禁在島嶼深處的地牢，讓他孤獨等死的事實。

真相使姊弟兩人一度崩潰，而促使這份希望不斷落空的原因，正是 Amicia 對於 Hugo 過分的執念與自私。失去 Hugo 的恐懼一次又一次推著 Amicia 前進，卻同時蒙蔽了她的判斷。

經過一長串徒勞的追尋，Amicia 總算意識到唯一能夠減緩 Hugo 病情惡化的方式，就是讓 Hugo 在她的陪伴下回歸正常生活。偏偏厄運還是糾纏著兩人，而導致這趟旅程注定迎來悲劇的最後一個環節，便是掌管小島的男爵 Victor（維克多）的瘋狂。

當 Victor 的妻子 Emilie（艾蜜莉）堅信 Hugo 就是餘燼童靈轉世後，立刻殘忍殺害了追著自己的孩子來到島上的 Beatrice，卻也被目睹母親死亡的 Hugo 以鼠群吞噬。痛失愛妻的男爵一路追殺姊弟兩人來到海上，最終強行將 Hugo 擄走。

當 Amicia 在岸邊甦醒，Hugo 早已被男爵安置在鄰近的城市馬賽，而他深信自己的姊姊已經死於戰鬥。自知孤身一人的 Hugo 最終完全讓出了肉體，成為印記的主宰。在印記的控制下，他召來淹沒城市的老鼠，以及遮蔽太陽的「盛霾（Nebula）」。

於是，「安魂曲」的最後一個樂章便於災厄般的迷霧籠罩下，悠悠奏起。

《瘟疫傳說：安魂曲》這部作品最讓人痛心的部分，莫過於 Amicia 看著 Hugo 深愛的世界即將在他的力量下毀於一旦，卻只能別無選擇地了結被印記支配的弟弟。

就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場悲劇可以說是 Amicia 一手造就。問題是，倘若她當初做了不一樣的選擇，倘若 Amicia 不這麼堅持要跟學會的人唱反調、不堅持帶弟弟去島上尋找解藥，Hugo 是否就能夠不必犧牲？其實玩過遊戲就會知道， Hugo 的死早在一開始就已經註定。因為這是從頭到尾，玩家們唯一無法改變的東西。

也許「安魂曲」的故事大可不必以這麼收場，卻因為製作團隊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才讓這部作品到達其他遊戲所沒有的高度；正因為當我們看著 Amicia 試盡一切方法後仍然無法救回 Hugo，才深刻地明白劇情本身所要傳達的意義，也才讓 Hugo 最後的犧牲顯得如此壯烈。

當 Amicia 最後跪在弟弟墳前，她說了：「Why is it so hard？（為什麼這麼難？）」

因為這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葬送自己深愛的家人不容易、接受無從改變的命運不容易，面對自己的執著與心魔更不容易。只是到了最後，你唯一能做的依舊是緬懷過往，然後繼續前進。

說到底，《瘟疫傳說：安魂曲》講述的終究不是一則可歌可泣的冒險，而是一段對抗殘酷現實，學會放手與放下的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