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那年,正當同儕勢若荼火準備升學考試,個個熬首在公式表格計算上,可這鐵窗漆籬笆羈押不了徬徨少年的靈魂;時不時地,他雖出門搭上了公車,卻與高校逆而其道,反正他也受不了導師的耳提面命,不認真補習連私立大學都念不起的告誡,就這樣,戴起了連上 Sony Walkerman 的耳機,聽著 Miles Davis 的 So What,通往了那兒。
「嘿,你怎麼在這裡?」如按著琴鍵般點著他的左肩頭,他本有些困惑,歪頭挑眉放下手邊的大仲馬。喔,原來是他之前到南京東路上那間女子中學參加英文作文比賽,有一面之緣的學姊。學姊戴著黑色粗框、一身白衫黑褲,就跟當年初見面時一樣,可她當時已是木柵山頭那間傳播學院的新鮮人。那段春夏交際之時,他時不時在那與學姊巧遇。老友他說,學姊是很照顧學弟妹的前輩,常帶他逛地下室的唱片間,推薦他聽一些像是 Moby、Aphex Twin、Björk 等等。幾個月後,當他僥倖考上那間木柵山頭的學校時,學姊已申請到溫哥華附近的大學,聽說後來也已在那定居。
老友他說,雖然上了大學以後,比較常跑公館那帶的書店,仍時不時往那浪流連,尤其是深夜不想回家卻無處可去時。有次他也忘記是出於什麼緣故,寂許的夏天、凌晨三時的台北城,沿著飄著小雨的基隆路,輾轉接到敦化南路上,或許是出於畢業在即的迷惘,或許也只是需要消解記憶釀造的過期罐頭,在他窩棲角鬱,讀著地下室手記,聽了徹夜的 My Name is Yozoh 之後,跳上第一班捷運,在天使熱愛的生活旁,手上拎著 1664,將一切妄念全丟到淡水河口。
老友離開學校後,其實鮮少再去那兒了,至少他是這麼說的。偶爾他跟人約了碰面在那,或許就是圖個地理位置的方便,把說笑的、爭吵的、欲解的、迷惑的,人人云云,全擱在那兒即將成為廢墟的。只是有時,老友他說改不了夜行動物的癖性,騎著單車從敦化南路走到北,無心巷裡傷心處,大半夜裏隨著 Chet Faker 打著 beat and flow,還是會在那兒停留少會,「我來、我看、我回家」他打趣著說冷笑話。不過,那兒早已沒有他想讀的,有他想念的。
─《每段曾經觸及靈魂的過往,回想起來都是鬼故事》